遥远的声音，绝望的生命

——斯里兰卡泰米尔之虎的最后挣扎

刘伯松

印度南端有个岛国，印度半岛的一滴眼泪，叫做斯里兰卡（Sri Lanka），意思是光明、富饶的土地，和印度一样，也曾是英国的殖民地；它也与过去英国所有的殖民地一样，一旦脱离殖民统治，虽然主权独立，不是国中有国，就是国不成国。这是非洲半个世纪残酷的故事。在南亚，除了孟加拉人的孟加拉外，有印度、巴基斯坦和斯里兰卡。

印度次大陆曾给英帝国创造了不少财富；二战后，随着“去殖民主义运动”，先后成为4个独立国家，但宗教、族群、语言、部落等矛盾和冲突，一直“伴着”它们，半个世纪来，几乎没有宁静的一天。

印度独立，来了一个印度教和伊斯兰教流血大分家，巴基斯坦诞生了，还剩下一个喀什米尔问题；巴基斯坦族群旁遮普和孟加拉不和，轮到巴基斯坦分家，东巴基斯坦变成了孟加拉；斯里兰卡独立后，英殖民时期的宠儿少数族群泰米尔失势，多数族群僧伽罗当家后，一直在压迫泰米尔人，一场长达26年的内战开始了。

斯里兰卡约占总人口五分之一的少数泰米尔族（Tamil）与多数的僧伽罗族（Singhalese）流血斗争已有26年，该是亚洲最长的一场内战，打打谈谈四分之一个世纪了，最少7万多人死亡，数百万难民流离失所，政府军队和泰米尔猛虎同样残忍，只求胜利，不顾无辜平民生死。

今天，斯里兰卡内战终于暂时结束了，僧伽罗人满街庆胜，但败后的泰米尔人怎么办？斯里兰卡政府会不会废除所有歧视泰米尔人的法案？泰米尔人会不会继续暴力路线？国际法庭会不会调查双方的战争罪罪证？

可惜，遥远的声音，谁会听？绝望的生命，谁会理？

从锡兰到斯里兰卡

斯里兰卡（锡兰）曾为英国殖民地150年，1948年独立。信奉佛教的僧伽罗族人占74%，另有泰米尔族人占18%，主要集中在北部及东部沿海地区。相当部分泰米尔人是英国殖民印度时，这个著名“锡兰茶”（一种红茶）的产地需要劳工，从印度南部引入在茶园和胶园工作的劳工。同时英殖民政府也培养一些受过英文教育的泰米尔中产阶级，协助它治理这块富裕的殖民地，并扶持他们占据了各方面的主导地位，因此与当地的主要民族僧伽罗人结怨至今。这是英殖民政府推行分而治之的结果。当时，这些说英语、信奉印度教的少数族群泰米尔公务员的确不可一世，得意洋洋一个长时期。

但好景不常在，二战结束后，一场“去殖民化”的独立解放运动席卷亚非拉3洲。斯里兰卡也在1948年宣布独立，并定国名为锡兰。于是，一场争权夺利的竞争展开了，语言成为导火线，宣布以僧伽罗语取代官方英语的政党胜利了，这等于向泰米尔人宣战！一个以族群为主的新政治精英出现了，族群主义政治越闹越凶，歧视泰米尔人和反泰米尔人的暴动开始了。

独立后，说僧伽罗语、信奉佛教的多数族群僧伽罗上台，“平反”过去的一切，通过法案在各方面如语言、教育、就业、宗教等歧视、排斥、限制泰米尔人的公民权利，并于1956年通过“以僧伽罗语为唯一官方语言”的法案。

1972年改国名为斯里兰卡共和国后，泰米尔人也在同年成立了猛虎组织（1976年改称“泰米尔—伊拉姆猛虎解放组织”，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 Eelam，LTTE），走向“独立建国”的武装斗争道路，希望在斯里兰卡东部和北部自成一国。1983年起，猛虎组织与斯里兰卡政府开战至今。

1976年“泰米尔猛虎组织”成立，一度曾拥有海陆空1万1千名正规军，控制1万5千平方公里地区，约占三分之一土地，也有自己的政府和法庭。但泰米尔猛虎手段凶悍，他们“发明”了人弹，而印度前总理甘地就是人弹炸死的。政府的反应也毫不留情，合法但不公正的死刑、虐待、失踪、和最近的集束炸弹（爆炸后射出许多小碎片的炸弹）都用上了。

2002年2月，猛虎组织与政府曾达成“永久停火协议”，但名存实亡，冲突没有间断。

泰米尔猛虎和政府打打谈谈总共8次之多，目前已造成7万余人丧生，今年1月至5月，约有8000多人死亡，其中1000名是在最近10天内死亡的。过去两三个月来，斯里兰卡政府施行新闻封锁，并禁止记者和国际救济进入“和平区”，而被困在“和平区”里5至10万平民成为“人盾”，离开被打死，留下被炸死，联合国说，战场已成为“血路”（blood path）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言人也说，战区“像个不可想象的地狱”了，每天最少60人死亡！

遥远的声音，绝望的生命

其实，来自斯里兰卡的声音并不陌生，应该很熟悉的。我们不是已听过北爱尔兰的爱尔兰人、前东巴基斯坦的孟加拉人、中东以色列占领地的巴勒斯坦人等同样的声音吗？

但斯里兰卡泰米尔人的声音已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时期了，直至今天海外的泰米尔人在西方城市游行抗议，人们才开始倾听，可惜听不进去，更难有所行动。斯里兰卡的老祖宗英国也好，人权大佬美国也罢，它们都无动于衷，没有要求联合国召开紧急会议。

据报道，斯里兰卡政府已决心要把泰米尔猛虎彻底消灭，永远解决“泰米尔少数族群问题”，拒绝任何停火休战呼吁。虽然斯里兰卡政府将近40年来恶劣的人权纪录是有目共睹的，但911后，斯里兰卡政府成功地说服美国和英国，把泰米尔猛虎定位为“恐怖组织”（加拿大已把它列为“恐怖组织”，被禁止了）。

我在这里并没有为泰米尔猛虎辩护的意思。他们手上也染满了鲜血，人弹是他们“发明”的（前印度总理拉吉·甘地1991年就是被人弹炸死，而且还是一位女性泰米尔猛虎！），还有数不清的政治绑架，不少无辜者死在他们手里的。但他们是政府多年压迫的结果，而不是原因。而斯里兰卡的内乱或内战的根源也是众所皆知的——印度教徒泰米尔和佛教徒僧伽罗人之间长年的宗教-族群的矛盾和冲突。

斯里兰卡的战略地位

专家指出，斯里兰卡这个小小岛国，处于重要的战略位置，一面可监控阿拉伯及亚洲的油运及贸易海运，一面也拥有在南方牵制印度扩张的作用，因此在中、印、巴三角关系中扮演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首先，印度与泰米尔猛虎有密切关系，曾经供给武器，企图通过该组织控制斯里兰卡，月前印度有议员甚至主张出兵，武力干预斯里兰卡。

其次，北京在斯里兰卡的漠班托塔斥巨资建港口。英国传媒指出，中国正在打造印度洋“珍珠链”，为远洋海军服务，斯里兰卡是其中一环。因此西方和印度传媒认为是北京在军火及资源支持斯里兰卡当局（其实，2005年，60%斯里兰卡武器来自英国），并在联合国护航下，才能成功平乱。

最后，尽管猛虎组织被一些包括加拿大的国家列为恐怖组织，但外界有一传闻，说藏独组织也找到猛虎组织，要求合作，帮助它在西藏搞恐怖活动。

小结

斯里兰卡内战26年，泰米尔猛虎曾占领过三分之一土地，也有过自己的政府、法庭和海陆空三军，竟然被困于海岸一角，最后不堪一击，迅速地全军覆没。

西方似乎默认斯里兰卡的军事行动，因为他们早已把泰米尔猛虎列为“恐怖组织”。过去曾经武装过泰米尔猛虎、后又在2003年派过“和平部队”解武泰米尔猛虎的印度，现在袖手旁观了。其实，印度是最适合担任调停角色，它的南部Tamil Nadu一省的泰米尔人和斯里兰卡的泰米尔人有着千年关系。

文章完成后，传来斯里兰卡政府大胜，5月18日，斯里兰卡国防部宣布攻陷“泰米尔猛虎组织”最后据点，持续26年的内战就此结束了。其实17日，猛虎组织为了保护平民，通过挪威宣布准备停战，政府却置之不理，结果包括首领普巴巴卡兰父子等300多名核心成员被击毙！

但它的代价是什么？斯里兰卡军队指挥官曾说，整个斯里兰卡是“属于僧伽罗人的”。在科伦坡街上庆胜最烈的是僧伽罗民粹主义者。军事问题已解决，种族主义政策仍在，政治问题没变甚至恶化。战后的泰米尔人如何处理呢？联合国和国际法庭会不会调查双方的战争罪证？斯里兰卡会不会接受国际人道援助？会不会废除所有种族主义政策？会不会让少数族群分享权力，建立一个和平、民主、公正多元民族国家？……？

斯里兰卡政府大赢，该是争取泰米尔人民心的时候了。这是斯里兰卡的挑战。（2009-05-15;2009-05-20增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