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就职演讲：西方左翼宣言？
 
俞飞龙
　　
　　奥巴马创造了美国历史中的很多第一：美国第一位非白种人总统、第一位主要依靠互联网捐款即主要通过普通人支持上台的总统、第一位在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中上台的总统、就职演讲现场参与人数最多、收看人数最多的总统……1月21日上午，我花半个多小时阅读了奥巴马的就职演讲译文，很有一种意外的感觉——这篇4000余字的演讲稿中，无论是对当下危机局势的判断，还是对美国目前的经济状态和社会问题的阐述，乃至一个国家健康成长需要具备的要素以及政府的功能——都存在不少我异常熟悉、实际此前也出现在我撰写的一系列文章中的观点，比如强调危机源自资本的贪婪而非资金短缺，解决之道在于强调资本责任而不是维护资本的利益，比如强调市场需要有一个界限、医疗等社会公共产品不宜通过完全市场化的方式解决，甚至抛弃了西方一贯坚持的“小政府”概念，取而代之以“有效的政府”，这个“有效的政府”扮演的也不再是一个“资本守夜人”的角色，而是希望参与和解决更多的社会问题：环境、医疗、就业、能源、信念以及诸多国际事务。
　　
　　我曾在《“重建金融秩序”的提议正在引爆一场金融战争》中断言，“无论这场（危机）结局如何，都可能意味着，一个时代走到了它的尽头”，并在2008年初撰写的《世界面临转型，中国成热门话题》一文中表示，“未来三十年的世界进程与过去三十年将有很大的不同”，认为“过去三十年，世界经济主要受美英主导的、带有鲜明新自由主义色彩的经济理论的影响，它在符合了世界发展转型对市场整合和社会价值需求的同时，也给东南亚、南美、东欧、非洲等区域经济体带来了重大经济和社会灾难，并在全球范围导致了严重的贫富分化和金融资本泛滥。同时，也加剧了世界环境危机、能源危机。
　　
　　“如何让经济发展更好地服务民生、保障劳动者权益？如何从发展模式上消除会导致贫富分化的配置要素？如何在经济领域遏制金融资本对实物经济不加限制的侵蚀？如何遏制全球化进程中跨国资本的本位利益？消除社会矛盾、减少环境压力、化解能源危机，成为全球共同面临的发展课题”。
　　
　　……很多此前我关注、并通过撰文分析得出的观点，几乎都出现在了奥巴马的演讲稿中，熟悉我文章的人甚至可能会说，掐头去尾之后，它看上去完全是一篇“我”撰写的文章，这种惊人巧合，让我突然间有了种无所适从的兴奋，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喜悦：也许，在历经了自由经济的全球泛滥和其必然施予世界的灾难后，世界真开始了转型的思考，而奥巴马的就职演讲，无疑就是一枚这样的信号弹——在演讲中，奥巴马不但正视了美国社会乃至世界存在的主要问题，而且也正确地找到了多数问题的根源，并开始在正确的道路上思考对策……仅就演讲稿本身看，它甚至可以乐观地被看着西方左翼宣言。
　　
　　虽然奥巴马演讲中有针对“共产主义”的严厉措辞，但所有熟悉世界政治进程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基本事实：迄今为止，还没有国家宣称自己建成了“共产主义”，也就是说，奥巴马此节，不过是在安抚被美国传统所强化的意识形态情绪，而他演讲中的绝大部分篇幅，都是在针对资本的贪婪和市场的非理性，以及由此衍生的各种社会问题——这是一种毫无掩饰的左翼立场。
　　
　　从新自由主义的领导者，悍然转身为新自由主义的反对者，美国这种执政理念的转变，不可避免将带给世界很多变数，而这几乎也预示了奥巴马执政之路必然坎坷崎岖、矛盾丛丛，甚至由于挑战了“美国既得利益集团”而险象环生。事实上，美国传统和人类理性之路之间，就存在着一些几乎对立的矛盾，这种矛盾甚至也表现在了奥巴马的演讲中——“美国生活方式”正是能源危机的根源，不同时改变这种生活价值，而试图求诸于“新能源”来改变能源危机，是无法给世界带来真正改变的。很多进步的美国人对此早有理性认识，并已经发起了挑战美国传统生活价值的“简单生活”运动，目前入会人员已超过百万之多。
　　
　　从演讲中还可以看出，奥巴马遏制资本贪婪的最主要工具来自大规模执行“凯恩斯的经济主张”，针对凯恩斯，我曾作出过一个基本判断，凯恩斯只能带来暂时的繁荣，却无法改变危机产生的机制。在资本依然通过市场掌握着绝大多数自然资源、社会资源的支配权，生产的目的依然服从逐利需求而不是社会需要的情况下，危机依然无法避免。社会也不可能获得真正高尚的“理念”。“众生”也不可能真正“平等”，自然，他们也无法真正享受到“自由”。
　　
　　其实，西方先进的政治领导人可以思考一个异常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人类科技进步到今天，人类在拥有了强大的物质生产能力，绝大多数人也参与到了生产中后，世界依然有三分之二的处于相对的物质贫困中，这种现状，实际是对人类自我标榜的“平等、自由、博爱”的嘲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价值观所必然导致的社会结果。“市场”，这个使资本主义得以运转和扩张的词汇，包含着太多值得继续深入探讨的内涵。
　　
　　基于危机，美国急需“改变”，基于互联网提供的互动，奥巴马的支持者更为广泛和平民化，这是奥巴马受到空前支持、并决定了奥巴马就职演说具有更浓的普通人色彩的原因，在一定程度上，奥巴马的演讲更多是在直接挑战美国社会强大的利益集团，在对过去持续了20余年的发展观说不，并表现出了试图启动“美国科学发展观”的意图，他会成功吗？他能走多远？他对自己的抱负拥有多大的信念？一切尚是未知。但无疑，他值得很多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