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学者论汽车工业

曾有短文论及，随着经济增长，普通中国人有权享用私家轿车，轿车工业当有适度发展，然而盲目发展，以至于作为一种广告式口号喧嚣“轿车进家庭”——且不说背后是否存在国外资本的利益，至少不合中国国情。

偶然发现一册1994年印刷的白皮资料《汽车的社会性费用》。作者宇泽弘文，日本东京大学教授。译者刘颖，国家体改委工作人员。

该书据日本岩波书店1977年2月第一版第四次印刷本译出。译者称，轿车即使作为一种交通工具，以中国人口和资源的实际状况，“哪个城市还能再容纳下几十万辆、几百万辆小轿车？”已时间过去20年，已经大城市几百万，中等城市几十万，小城市几万，人口、资源形势愈加严峻，占地、拥堵、污染之作为公害渐成共识，还在以汽车工业为支柱，还在政策鼓励、媒体起哄。译者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恐怕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落泪。译者译书时为大学二年级学生。年轻人抓住真理，所向披靡，后生可畏，正是中国的希望，令人欣慰和油然起敬。

该书剖析“汽车社会性消费”、“社会性毒害”给日本带来的灾难。“庞大的资源被用于汽车的生产和道路的建设”，但是无论汽车的生产还是道路的建设，都“不是为人而存在的”。“纳入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中的汽车”，“恰如侵入生物体的癌细胞”。现摘其要者，与读者共享。

道路以“无视行人的权利、破坏城市环境的方式被设计”，“城市面积的极大部分被用作供汽车通行的道路和停车场”，侵害了行走、健康、居住等市民的基本权利。“人行道部分被削减至极限，意在以行人的不便换得汽车的畅行无阻。”洛杉矶汽车道路占城市面积25%、停车场占25%。在东京市区，人行道只占9.8%。“城市变得丑陋至极”。

“阻害行人安全、污染并破坏居住环境”。“人们只好藏身于那种丑陋的建筑物的阴影之中生活、行走”。“汽车鸣响着汽笛、施放尾气而疾驰在狭窄的道路上。人们紧贴着电线杆子、不断张望前后地行走在道路的边缘”。市内道路作为公园的代替或孩子们的游乐场的机能丧失了。东京人均公园面积仅1.15平方米，本来很少，现在更少了。“各种行人过街天桥彻头彻尾地象征了日本社会的贫困、低级、对人性的违背。市内道路设计以使汽车有效地通行为主要目的，完全不顾行人是否自在地、安全地行走。那种又长又陡的阶梯，老人、幼儿、残疾者怎们能够爬上爬下呢？” 汽车剥夺了人的步行权。这种“违反人性的事物”，表现出“对人性的不尊重和俗劣”。

“尾气、噪音、振动等公害现象，随着汽车的高速化、重量化、大量普及而日趋严重”。在大气污染中，1972年数据为，一氧化碳占93%、氮化氢占57%、碳氧化物占39%。美国全国一氧化碳的75%、碳化氢的56%、氮氧化物的52%，来自汽车尾气。洛杉矶一氧化碳的98%、碳化氢的65%、氮氧化物的72%，来自汽车尾气。即使在地方城镇也常看到，“老人、孩子几乎被汽车带起的气流吹汽地、缩肩屈背地走在汽车鱼贯而过的道路的边缘”。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美国汽车尾气导致的大气污染的直接损害额，包括医疗费、仪葬费等项，每年至少50亿美元。

大量消耗稀缺的社会性资源。过多地铺垫道路，侵占农用田地和住房用地、草原和森林，破坏了生态平衡。

交通事故、交通犯罪与汽车增加成正比。日本许多城市为世界最安全城市。但1968年，东京儿童因交通事故死114人、伤12902人，占东京儿童总数1/180。1971年，日本因汽车事故死2.1人，伤95万人，其中儿童死2000人、伤12万人。1960年至1971年，“业务过失”作致伤亡由9万件增至65万件，绝大多数属交通事故。“新受理刑事犯罪人员的60%被指控为交通犯罪”，1971年达167万人。1972年，日本违反少年特别法杯解送的人员中，交通犯罪占96.3%。过去10年，东京都因交通事故伤亡近80万人，每5个家庭平均1人。

关于日本“汽车社会性费用”的数量，该书引入多种计算。

一种是：1968年，交通安全设施费用576亿日元，汽车事故损失费4656亿日元，交通警察人事费用和交通管制车辆费用220亿日元，交通安全思想普及等项支出13亿日元。每增加一辆汽车，社会性费用即增加7万日元。这里没有计入大气污染、噪音、振动等公害造成损失的费用，也没有计入行车经费增加、时间损失、车辆周转效率降低造成的“边际社会性费用”。

另一种是1970年的计算：道路事业费10455亿日元，交通事故所致费用4780亿日元，急救费和警察费371亿日元，交通堵塞所致费用1272亿日元，与汽车尾气相关的费用1070亿日元。汽车社会性费用总额17948亿日元。

但是“社会性费用以交通事故、公害等形式转嫁给第三者或社会全体”。应该由汽车用拥有者负担的社会性费用转嫁给行人和居民。污染、环境破坏的最大受害者是低收入者。

“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下的经济活动，一旦以汽车为杠杆启动起来，便像沿着斜面下滑的球体一样加速度地、劲头十足地滚动，宛如全然不知刹车一般。”煽动消费欲望的手段接二连三地被使用，以浪费为美德的广告宣传活动风行，从而更多地诱发汽车的生产和销售。“以追求利润为动机去规划一切生产活动，消费也仅以追求私人利益为目标而进行”，成为“城市崩溃的象征”。

2011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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