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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克拉克一山难取·开国第一战(48)》

第四十八章

一山难取 克拉克脸上无光
全线反击 王建安心中有数

讲武料敌,
    使敌之气失而师散,
   虽形全而为之用,
此道胜也。


                   ——《尉缭子•战威•第四》

  艾森豪威尔走后,范佛里特很有些失落感。
  从老同学、新总统在整个朝鲜的行程期间对自己的冷漠态度中,范佛里特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军旅生涯即将走到尽头。这也难怪,老同学刚当选,自己却送给人家一个败仗作为贺礼,于公于私,怎么说,都差那么点意思。
  换了自己,那气性儿没准儿更大。
  然而范佛里特毕竟是范佛里特,随随便便就认输他可不干。
  和所有有血性的军人一样,范佛里特也想打个好仗再走人,走得轻轻松松——就象人家李奇微一样,是在“联合国军”节节向前推进的情况下升官或者离任的,那多潇洒!即或是个小仗,只要能有些微进展,那就怎么都能说出花来,而不至于给世人留下打了败仗被换下来的尴尬。
  挑来选去,范佛里特选中了刚上阵的第二十三军的阵地。
  陆军中将这是欺生。
  第二十三军12月22日才将东海岸的防务移交给从上甘岭撤出的第十五军,经过连续5个昼夜的急行军,于除夕前接手第三十八军的将军洞至粟木洞间29公里阵地的防务,正与“联合国军”方面的美步兵第七师主力和韩军第二师相对峙,相互之间已经有了班排规模的小接触。
  范佛里特决定再赌一把!

  克拉克很同情范佛里特——这位老学长时运太不济啦。
  同时,身为“联合国军”总司令,他也想用一次胜利的战斗行动来向新总统表明,自已在“金化攻势”中未能得手,并不说明第八集团军是一支战斗能力不佳的军队,那个杀到“平壤——元山”一线的计划也绝不是什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要想结束战争,还得在“打”字上下功夫。
  于是,克拉克对老学长的最后一搏予以首肯。

  范佛里特选定的目标是“T字山”——芝山洞南侧高地。
  这个高地在中国军队作战地图上准确的称谓是205高地,因其形似“T”字,故“联合国军”方面称其为“T字山”。由于它位于城山、芝山防御阵地的前沿,其南段又与“联合国军”阵地相连接,战术上有一定价值。
  据侦察报告,这个高地也就是一个排的守备分队。
  范佛里特认定这是个软柿子。

  1953年1月12日凌晨3时,范佛里特先发起了一次试探性进攻。
  与上甘岭一样,免不了是炮火先把那个巴掌大的山头给犁了一遍,然后炮火一延伸,在4辆坦克掩护下,近两百名步兵就吵吵嚷嚷地往山头上冲击。
  这是美步兵第七师第三十一团一个加强连。
  美步兵第七师两个月前刚在上甘岭碰了个头破血流,兵员损失甚为严重,撤出后经过整补,刚刚恢复了些元气。这次换了方位再打,那劲头虽然已大不如在“三角形山”的时候,但在炮火飞机掩护闹哄哄地打进攻战还是显得挺有气势的。
  上边已经跟他们说啦,这个高地的中共军是新上来的,不经打。
  果然,步兵们眼瞅着离山顶只有几步之遥了,还没一点动静。
  美国兵们很得意:没错,这上边儿的人已经被打光了。

  范佛里特的情报很准,这高地上的确只有一个排的守备分队。
  第二十三军第六十七师第二0一团第一连第三排。
  这个排的排长名叫乐志洲,是个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兵了,虽说到朝鲜来这几个月光在东海岸挖工事带看海景了,跟美国鬼子交手过招这根弦可一直没松过。请老大哥部队介绍经验哪,学习坑道作战方法哪,干部们到第一线兄弟部队实习哪,这几个月里也长了不少见识。第二十三军全军上上下下都憋着一股劲儿,要把华野老四纵那股子精神头露出来给美国少爷兵们瞧瞧!
  跟第十五军交接那功夫,又巴结着人家套了不少干货出来。
  美国兵打炮那会儿,他们正在坑道里抽烟说笑哩。
  炮火一延伸,外边那观察员瞅瞅差不多了就喊了一嗓子:
  “敌人上来了!”
  大伙儿把烟屁股一扔,操起家伙冲出洞去。
  噼哩叭啦,一阵冰雹式的手榴弹、手雷、爆破筒飞了出去,劈头盖脸地砸在美国兵的头上。霎时间,清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再过了片刻,那盯着找人的机枪、冲锋枪声就响成了一片。
  美国兵扔下一片尸体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一个上午,美国兵前前后后折腾了4次这样的冲击。
  最后蹲在那高地上的还是乐志洲们,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排。
  他们只有一人牺牲,6人负伤。
  一个加强连的美国兵,躺下的有50多个。
  这买卖,真划算!

  范佛里特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转瞬间就要失去了。
  然而身为二战名将,即使是剩下一线希望,他也要奋力一搏。
  范佛里特打定主意,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并求得小师弟克拉克的支持,调集目前能调集的最大兵力和火力,在总统就职典礼那天,发起一次决定性的攻势作战,把“T字山”从中国军队手中拿下来,给总统献礼,也给自己挣回点脸面来。
  克拉克这次很痛快地支持了老学长。
  他明白,这位老行伍要干到头了,就由着他再搏一把吧!
  不过,克拉克给这次攻势的命名,却显得比“摊牌作战”要保守得多——“第八集团军空、炮、坦、步协同实验”作战,行动代号“鞭挞”。
  听见没有?实——验!

  虽然命名很保守,排场却很张扬。
  一反在“三角形山”对无冕王们的百般防范,克拉克这回很卖力地为老学长扯了一回场子。除了组织第八集团军的高级军官们来观战外,还招呼来12名记者。来者都发了一份有6页厚、用3种颜色套色、印制精美的“实验”说明书和一份附有“实险”主要项目和进程的“剧情说明”。
  记者们最本能的反应是得到了一张百老汇的节目单。

  有了克拉克撑腰,范佛里特这回是势在必得。
  为了一举取下这个“T字山”——中国人说是“丁字山”,真他妈的是个“钉子山”,从20日开始,连续4天,远东空军每天都出动40余架战斗轰炸机投掷炸弹及凝固汽油弹,同时,5个炮兵营近百门105毫米以上火炮也进行不间断的破坏射击。
  到了临近进攻前一天,火力突袭达到了最高潮。
  那一天,不算地面炮火,光是远东空军的战斗轰炸机群就在这块高地上投下了136 000磅炸弹和14箱凝固汽油弹。
  这个火力支援的档次,仅次于上甘岭作战的头一天。
  在“联合国军”炮火准备期间,在与“T字山”相似的地形上,美步兵第七师第三十一团一个加强营的攻击部队进行了多达9次的反复演练,直到每个人都了如指掌地熟悉了自己的任务。为确保胜利,临行前,这个加强营还得到两个喷火器分队的配属。
  这种准备不可谓不充分。

  25日,“实验”正式开始。
  “实验”完全是按“节目单”上的顺序发展的:
  8时~12时,远东空军出动F-84“雷电”式战斗轰炸机196架次,每批8架,每架携1 000磅炸弹,可着劲儿地反复蹂躏205高地。与此同时,近百门火炮齐发,轰击近4小时,除205高地外,还向城山、芝山阵地进行牵制性炮击。在炮火掩护下,美步兵第七师第三十一团一个加强营和33辆坦克在山下攻击出发阵地完成集结。
  炮火刚一延伸,坦克分队立即前出,马达轰鸣,炮火频闪。
  这是为了分散守备部队的注意力。
  按预定计划,F-84战斗轰炸机编队又用炮火和凝固汽油弹把山头深耕细犁了一遍。
  这时信号弹飞了起来,步兵开始攻击。
  冲在最前头是小约翰•阿博加特斯少尉的E连第二排。

  这时高地上的守军仍然是第二十三军一个排。
  还是第二0一团第一连,只是换了一个排上阵。
  头几天敌人炮击的时候,他们都躲在坑道里休息,到了晚上才出来整修白天被炸坏了的表面工事。连续4天,修了炸,炸了修,始终耐心作好准备,一门心思候着敌人步兵自已送上门来。
  这回是真的送上门来了。
  和12日那场战斗几乎一模一样,守备高地的第二0一团第一连第一排量敌用兵,在敌人炮火延伸后,以小组为单位视敌人进攻规模从坑道中跃出,先劈头盖脑把手榴弹哪手雷爆破筒什么的砸下去,把敌人压下去,然后再机枪找着人点名。
  第一批手榴弹就把小约翰•阿博加特斯少尉给炸成了重伤。
  美步兵第三十二团E连的景况很悲惨,一排被守备分队的支援炮火压制在山岩下,三排拖着一大批伤兵连滚带爬好容易才逃了下来,二排好好歹歹总算冲上了山头,却被隐蔽在坑道里出来支援的中国人一阵冲锋枪爆破筒给清扫得只剩下几个人,费了老大劲才跑了回来。
  结果范佛里特精心策划拉了几天的那些过门儿,全没用。
  战至下午15时30分,5次集团冲击均被打退。
  看着再打下去实在没戏,团长劳埃德•摩西上校只好下令撤退。
  折腾了大半天儿,“T字山”还在中国人手里。

  “这场大规模的表演在哭泣声中结束了。”
  美国军事历史学家约翰•托兰这样描绘了克拉克和范佛里特炮制的这次节目的演出效果:

  共投掷了224 000磅炸弹、8箱凝固汽油弹,支援的大炮、坦克、重迫击炮和机枪、步枪还发射了1 500 000发炮弹和子弹。中国军队的损失不到65人,美军3个排共伤亡77人,“鞭挞行动”本可以无人知晓,但一位刚刚到达的记者写的一篇陆军和空军的高级将领攥着三色计划单观看一场表演的报道活灵活现地描述了这幕‘剧情’。

  笔者需要给托兰先生更正一下的是,这场战斗对于“联合国军”方面来说是一场“大规模的表演”——你看看他们拉的那个架势嘛,但对于中国军队来说,却是一场不值得一提的排级单位的小打小闹,小到差一丁点儿就名不见经传——如果不是“联合国军”自己把它预先包装得那么光艳夺目的话。甚至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二十三集团军军史》中,对这场战斗也就是轻描淡写的几笔,前后不过几百个汉字,提及的人名也就两人:
  “战斗小组长刘开发右眼负伤,血流满面,仍然顽强坚持战斗,……”
  “排长负伤后,三班副陈志同志挺身而出,不顾燃烧弹烧着了衣服,烧焦了耳朵,以顽强的毅力代替排长指挥。……”
  这个排的伤亡仅11人,而不是托兰先生所说的“65人”。
  这说明,依托坑道工事的中国军队,仗越打越精了。

  对于范佛里特来说,这场失败的攻势是个加速器。
  加速把他推出了军界。
  一场小战斗因为无冕王们的鼓噪,在美利坚合众国议会掀起了大波澜——议员们集体反串了一回事后的诸葛孔明先生:
  “这是正常的军事行动,还是供贵宾观赏的角斗士表演?”
  “这种让美国青年白白送命的‘实验’,价值何在?”
  “总统是否准备以这种方式结束战争?”
  “这样下去,美国的死亡名单必定会更长……”
  ……
  你说克拉克还敢再“实验”吗?
  你说,艾森豪威尔还敢由着范佛里特性子胡来吗?

  《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对这场战斗的评价是:

  这是一次代价高昂的教训,再次证实了无论是从空中或是从地面上的火力都不足以将躲藏在挖得很好的战壕里的敌人消灭。这场有限战争的优势是在防守的一方。

  是啊是啊,可问题是,为什么轮到你防守时,情况却相反呢?

  事后孔明们的发难,势必要由事前马谡来担戴。
  2月10日——也就是“T形山”战斗和总统就职典礼的半个月后,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陆军中将詹姆斯•范佛里特奉命离职回国,遗职由美陆军助理参谋长马克斯韦尔•泰勒中将接替。
  不过,艾森豪威尔还是给老同学垫了个台阶。
  退出现役之前,范佛里特晋升上将军衔。
  范佛里特仍然极为委屈,回到家中仍然牢骚满腹:
  “我已十分了解中国红军,我的判断是:如果重新召我回去同其作战的话,我会满怀信心地踏上归程的。”
  这他妈的不是诅了个牙疼咒吗?

  “范佛里特的任期成为打一场有限战争的争论和受挫的话题。”
  很多年后,美国军事历史学家约翰•托兰这样写道。
  他认为这是范佛里特将军的一个贡献,尽管“他很不光彩地离开了朝鲜”。
  这一点,笔者与托兰先生看法一致。

  其实范佛里特多少有点冤枉了艾克这位老同学和新总统。
  还是那句话,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着眼点自然不同。范佛里特面对的是一个第八集团军,最多是一个“联合国军”。而艾森豪威尔需要面对整个美国在全球的战略利益。身为第一位五星上将出身的总统,艾森豪威尔绝非懦怯之辈。要是真能以战场上的军事行动来解决问题,他艾森豪威尔干吗不干?事实上,就是他从朝鲜回来处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他也曾委托参谋长联席会议考虑并拟制一个“攻势”计划,这项计划包括动用国民党军队、轰炸满洲、封锁中国沿海等等项目,甚至还包括“在战术上使用原子弹的问题”。
  虽然总统本人觉得这类大打出手的方案从实际操作性上是“最不诱人”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和酝酿——最低限度,它还是具有威慑作用吧?
  而且就在2月2日,艾森豪威尔在步入白宫之后不到两个星期,就在他的第一个国情咨文中,宣布撤销台湾的“中立化”,放蒋出笼。
  同时,五角大楼也发布命令:
  “现行紧急指令中关于保证台湾和澎湖列岛不被用作中国国民党向中国大陆的基地的那部分现在予以撤销。”
  第二天,新总统还与出兵朝鲜的16个国家代表协商封锁中国。
  你看,艾森豪威尔走得比杜鲁门还远!

  可问题是,身为总统,艾克受的制约比范佛里特多多啦!
  这不,刚开始有点硬着的头皮伸出来,乱子也就跟着来了。
  几乎跟当时杜鲁门闹腾出来的那场原子弹风波一模一样,这边艾森豪威尔话音未落,那边丘吉尔立马就黑了脸:
  “联合王国决不同意因使用国民党军队而导致朝鲜战争扩大。”
  2月5日,英国外交大臣艾登在下院发表演说,声称:
  “封锁中国是一种错误。”
  大英帝国这样义愤填膺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公理正义之类的大道理,说实在的,不列颠的政治家们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类当不得吃当不得喝当不得枕头睡的东西。他们心里头那船是弯在香港那儿的,你想想,一封锁中国大陆,他香港的买卖上哪儿找去?
  其实就在艾森豪威尔跟16国代表商量时,在场的大多数国家的代表就别别扭扭吞吞吐吐地表示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而且国内民主党人士也趁机发难,猛烈抨击这种冒险政策。
  新总统不得不步他前任的后尘,硬着头皮与盟友们打商量。
  恰好在这个时候,范佛里特又连遭败绩,艾克还能有脾气?
  这圈子转过去转过来,最后还是要转到谈判桌上来。
  不过这么下台太没脸儿,还得有人垫个台阶儿。
  谁来垫?

  中国人这会儿可不想搭这个楂儿。
  2月7日,就在艾森豪威尔宣布撤销台湾“中立化”的5天后,毛泽东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四次会议上就作出了回答:

  由于美帝国主义坚持扣留中朝战俘,破坏停战谈判,并且妄图扩大侵朝战争,所以,抗美援朝的斗争必须继续加强。我们是要和平的,但是,只要美帝国主义一天不放弃它那种蛮横无理的要求和扩大侵略的阴谋,中国人民的决心就是只有同朝鲜人民一起,一直战斗下去。这不是因为我们好战,我们愿意立即停战,剩下的问题待将来去解决。但是美帝国主义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好罢,就打下去,美帝国主义愿意打多少年,我们也就准备跟它打多少年,一直打到美帝国主义愿意罢手的时候为止,一直打到中朝人民完全胜利的时候为止。

  毛泽东料定,美国人除了回到板门店,别无出路。
  看着艾森豪威尔正好处在尴尴尬尬扭扭捏捏的当口,给不给他垫这个台阶儿呢?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要求外交才子乔冠华组织人马研究办法提出意见。
  2月19日,乔冠华等人拿出了意见:

  ㈠根据最近情况,大体可以肯定:美国在战场上耍不出什么花样来。解除台湾中立化,只是自欺欺人的拙劣把戏;封锁搞不起来;两栖登陆困难更大。艾森豪威尔欲借以吓人,殊不知人未吓倒反吓倒自己,但面孔既已扳起,要就此转弯,尚非其时,特别他的亚洲人打亚洲人的政策行通与否还要看看。
  ㈡联大对我拒绝印度提案尚未处理,但鉴于美国解除台湾中立化的行动,激怒了很多中间国家,多少抵销了我拒绝印度提案的不利影响。联大复会很可能对此案不了了之,拖到下届再说。
  ㈢美国人搁起板门店转向联合国,本来想借此压我们,联大压不成,战场又无多少办法,本可自回板门店,但鉴于美国在联大尚未死心,对战场亦未完全绝望,因此虽有少数国家不反对再回板门店试试,美国今天是不会愿意的。
  ㈣如果我正式在板门店通知对方无条件复会,美国态度将是拒绝的居多。具体方式可能是:1.置之不理;2.惟我既未接受其方案又未提出新方案而拒绝;3.反建议以印度方案为基础复会;4.坚持不得强迫遣返战俘的原则解决战俘问题。以2、3可能较大。如我以金、彭致函形式,对方可能认为我性急,有些示弱,反易引起对方幻想。
  结论是一动不如一静,让现状拖下去,拖到美国愿意妥协并由它采取行动为止。

  好,拖下去。
  毛泽东、周恩来都同意这个分析。
  “他们可能要再找苏联人!”
  毛泽东预计道。

  毛泽东这话说对了一半——“老大哥”那门开着哩。
  1952年12月25日,也就是中央军委作出反登陆作战准备命令的5天后,深恐美国扩大战争使苏联被迫卷入的斯大林一边让苏军第六十四歼击航空兵军向鸭绿江一线退缩,一边借回答《纽约时报》记者提问之机向艾森豪威尔摇动橄榄枝:
  “苏美两国的战争不能认为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两国在今后能够和平共处。”
  在表示了愿意和艾森豪威尔举行会谈的愿望后,他明确表示:
  “苏联是关心结束朝鲜战争的,愿在结束朝鲜战争问题上同艾森豪威尔合作。”
  “老大哥”这事儿,做得不咋的。
  本来是该他牛气的时候,他却要装孙子,没劲!

  也是该着,人家艾森豪威尔压根儿没搭斯大林这个楂儿!
  这一半,毛泽东可没看准。
  聪明的美利坚人自已找到了台阶。
  那是两个月前一个几乎被人遗忘了的小事情——红十字国际委员会1952年12月中旬在日内瓦通过了一项决议:倡议病伤战俘在停战以前先行交换。因为1952年10月8日板门店已经无限期休会,10月17日金日成、彭德怀致辞函克拉克建议恢复谈判又遭拒绝。中朝方不愿在对方压力下先开口说话,克拉克又对那个“摊牌作战”抱有很大希冀,所以双方对国际红十字会什么的作个决议什么的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来。
  现在“摊牌”碰了钉子,“鞭挞”也没了脾气,小打不赢,大打不敢,艾森豪威尔们挖空心思找台阶,翻来刨去,一下子就把这事儿给刨出来了。
  这不是个现成的台阶吗?
  美利坚合众国武装部队的新总司令立即让参谋长联席会议给克拉克下达指令,让他在借这个机会,写封信给金日成、彭德怀,把橄榄枝摇起来。
  2月22日——也就是乔冠华们上书毛泽东建议“一动不如一静”3天后,“联合国军”总司令马克•克拉克上将就致承函中朝方面,建议在战争期间先行交换伤病战俘。这时,距1952年10月8日停战谈判休会,已经过去了4个月零14天。
  那边要下台阶了。

  这边也准备塞把梯子。
  其实这边为打破僵局,中朝方已经准备了一个分两步走的方案:

  谈判双方应保证在停战后立即遣返其所收容的一切坚持遣返的战俘,而将其余的战俘转交中立国,以保证对他们的遣返问题的公正解决。

  现在那边下了台,这边就该递梯子了。
  中苏朝三方正在进行紧急蹉商,准备对克拉克作出答复。
  又出事儿了。

  3月5日,斯大林去世了。
  又忙活着办丧事,折腾了半拉月。
  刚消停下来,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哥特瓦尔德又去世了,又忙活了半拉月。
  周恩来率领的中国党政代表团那一个月里就光顾上奔丧了。
  直到3月28日,克拉克提出建议一个月后,中苏朝三方协商一致,相继采取了重大步骤。
  3月28日,金日成、彭德怀复函克拉克,同意交换伤病战俘,并指出应将该问题的合理解决引导到全部战俘问题的顺利解决上去,使朝鲜停战得以早日实现。因此建议恢复板门店谈判。
  3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就朝鲜停战谈判发表声明,正式提出那个分两步走的对案,给对方送上了一把梯子。
  3月31日,金日成发表声明,支持周恩来的新建议。
  4月1日,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发表声明,支持金日成、周恩来的声明,并建议联合国中应有中朝两国的合法代表。
  一时间,国际舆论纷纷表示欢迎,觉得中朝方给了世界一个天大的面子。
  4月6日,板门店停战谈判联络组会议举行,中朝军队方面联络组组长为李相朝少将,“联合国军”方面为美国海军丹尼尔少将。
  4月11日,遣返伤病战俘的协定顺利达成。
  4月18日,第七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

  希望病伤战俘的交换迅速完成,并希望在板门店的进一步谈判导致在朝鲜早日实现停战,惟符合联合国的原则和宗旨。

  4月20日,双方开始交换病伤战俘。中朝方面交给对方战俘684人;“联合国军”方面向中朝方面交还战俘6 670人,其中志愿军战俘1 030人。
  到了这个份儿上,双方虽然谈不上是一拍即合,但也算是互有呼应了。按理,恢复停战谈判就应该是顺理成章的果实了吧?
  “不!”
  节骨眼儿上,又有两位不识好歹的人物跳了出来。
  谁?
  李总统和蒋总统。

  4月9日,停战谈判的联给组会议刚开始举行。“大韩民国”总统李承晚就迫不及待地给艾森豪威尔写了一封抗议信,坚决反对恢复谈判,这位怪脾气的总统极不识趣地写道:

  如果达成一项容许中国人留在朝鲜的和平协议,大韩民国将认为它有理由要求除了那些愿意参加把敌人驱逐到鸭绿江以北的国家外,所有盟国都得离开这个国家。

  你说这老小子是不是发高烧说胡话?大家都“离开这个国家”喽,那还有你的“这个国家”吗?
  更不识好歹的话还在后头:

  如果美国武装部队要留下,那么它们就得跟随着前沿阵地的战士支持他们,并用飞机、远程大炮和在朝鲜半岛周边的舰炮来掩护他们。

  你看看你看看,他还成了大爷了!
  倒象是艾森豪威尔该着他欠着他,之所以没让这该着欠着的主儿立马欠债还钱,只不过是他大韩民国总统给了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一个天大的面子。
  你说艾森豪威尔读到这封信会是个什么感觉?

  无独有偶,4月15日,台湾的蒋总统也来信教训艾克了。
  不过相较之下,蒋总统要识趣得多,那封信的口气也委婉得多。只对艾克说那个板门店谈判要给共产党们规定个时间限制,不答应这边就要放手大打云云。
  对于自己的斤两和价钱,蒋总统大致还是清楚的。

  艾森豪威尔当然能读懂这两位总统的意思。
  这二位腔调不一样,实质却是一样:
  都在做“一统江山”的美梦。
  但却要美利坚合众国出本钱。
  艾克心中一定在窃笑:“世界上哪有这等好事呀!”

  不过艾森豪威尔也明白,老蒋可以不理,老李却不能不尿。
  毕竟在人家那地界儿上打仗,弄出麻烦来对美国也没什么好。
  4月23日,艾森豪威尔给李承晚写了一封长信,少不了好言安抚一番,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妥协找出了4点冠冕堂皇的理由:

  第一、“击退共产党人武装进攻的任务已经圆满地完成了”。
  第二、任务既已完成,如果拒绝在体面的基础上先行停战,那就不能自圆其说了。
  第三、美国和联合国支持朝鲜在“它的自由和独立得到保证的条件下统一起来”,但它从没有承担义务要诉诸战争来达到这一目标。
  第四、任何体面基础上停战的协议,都是以双方愿意讨论遗留问题并作出合情合理的努力去达成上述协议为前提的,

  粉打完了,再把脸黑下来软中带硬,点筋动脉:

  我们将为朝鲜面临的各种问题谋求一种解决办法,但是,如果大韩民国政府的行动得不到美国和联合国的支持,那同样将是一钱不值。

  李承晚仍然梗着脖子,虽然他实在打不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4月26日,中断6个月零18天之久的谈判重新在板门店恢复。
  僵局,终于打破了。

  这次,双方代表都作了调整。
  这边,丁国钰接替边章伍,柴成文接替解方。
  那边,威廉•哈里逊陆军中将接替特纳•乔伊海军中将。
  继续言来语去,唇枪舌剑,磨嘴皮子。

  谈虽然是又谈起来了,前边儿的打打闹闹却仍然没有消停。
  争取停,准备拖,是中朝双方商定的总方针。
  毛泽东给志愿军总部的指示也非常明确:
  “谈的只管谈,打的只管打!”
  “军队只管打,不管谈!”
  这期间,由于中朝军队的反登陆作战准备工作日趋完备,阵地更加巩固,粮弹也更加充足,虽然没有进行大的作战行动,但积极的战术性进攻活动却始终没有停止过。当时,中朝联合司令部给中朝军队确定的作战方针是:如敌来攻,则坚守阵地,予敌以大量杀伤;如敌不攻,则选敌弱点,以小吃狠打、逐点攻歼的战法,积极主动地打击敌人,以便拖住敌人,破坏敌人的登陆企图。
  而自从“T字山”战斗后,“联合国军”再也没有什么大的作战行动了,特别是美军,作战行动日趋消极,精神意志日趋萎糜,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进入3月后,随着中朝军队第二线阵地工事基本完成,东西海岸顾虑也越来越小。于是正面战线的中朝军队,相继开始了有选择地攻歼“联合国军”连以下目标的作战行动。

  3月23日,西线的第四十七军第一四一师第四二三团,在迫击炮以上火炮66门,坦克7辆的配合下,向“联合国军”上浦防东山阵地发起猛攻,全歼据守该阵地的哥伦比亚营两个连又一个排。并在连续5天的激战中,打退美步兵第七师增援部队的多次反扑,歼敌2 000余人。
  这个上浦防东山,就是被第三十九军打了多次的那个“老秃山”,这个山头经历了多次炼狱之火的锤击,确实是光秃秃的连棵草也不长的“秃山”了。
  不过这次一打完,就再也不用打了。
  “联合国军”打不动了。

  同一天,第二十三军也对石岘洞北山之敌进行了成功的奇袭。
  去年,第三十九军在石岘洞北山曾经狠狠捞了一把。这次,第二十三军也不含糊。接手一线防务后,他们首先把冷枪冷炮给操练起来,在每个山头上都放上监视哨,敌人只要一脱离掩体,电话马上就通到炮兵,那诸元什么的早就测好了,监视哨只需把地域编号给报过去,那后边儿的炮火就盖了上来,每每能捡不少便宜。
  不过这一次,第二十三军部队用了个老法宝——偷袭。
  那天晚上,第二0一团第五连的偷袭队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剪开铁丝网,把一个排的美国兵堵在交通壕里用手雷给烩了。然后带着两个活的,在炮火掩护下潇潇洒洒地走了人。
  这是美步兵第七师第三十一团的一个排。
  另一支奇兵——第一九九团第三连在风树洞东山也用这个办法得了手,把陆战第一师一个连给打发了大半。
  说实话,美国兵最头痛的还是这种套路。

  美步兵第七师的一位老兵曾在回忆录中写道:

  虽然中国军队是一支农民军队,如果用它自己的战术和战略的标准来看,它也是一支第一流的军队。它能够用难以想象的秘密行动潜入到敌人阵地的周围。只有有这种经验的美国人才能体会到半夜被偷袭时的惊恐心情。因为偷袭者像从地底下钻出的妖魔鬼怪那样用手榴弹和冲锋枪的子弹攻击我们。

  陆战第一师的一位下士掰活得更玄乎:

  3月23日夜晚8点钟,轮到我站岗。天比黑鬼还黑,真是糟透了。我最害怕漆黑的夜晚在外面站哨,你什么也看不见,可共党分子却像长有特殊的眼睛,他们能看见你,的确不假,夜晚是共党分子的天下,是共党分子的夜晚。我真担心哪里会射来一颗子弹,我还没结婚哩,我的女朋友正天天祈祷我能早日回去。可我刚到外面的坑道不久,就听见堑壕前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咳嗽声。我对那声音感到很奇怪,浑身突然冷得要死,好像刮过一阵刺骨的寒风,可已是3月底,雪都融化完了,天气并不冷啊。那咳嗽声很清哳,就像在剧院听见的咳嗽声一样,我的枪差点儿掉到地上。我像弹簧似的很快地坐在那儿,强烈地想象出有一两个中国士兵正趴在离战壕不到20英尺的地方,说不定正在向我瞄准。尽管冻得直发抖,我还是爬到了坑道底下,我叭了一会儿,觉得我该回去向连长报告一下,可我刚爬了几英尺,共党分子的炮弹就发疯似地飞了过来。

  啧啧,这就是美国王牌部队的王牌兵?

  3月26日,第四十六军那边也动手了。
  第四十六军动手的部队是第四十军配属过来的第一二0师第三五八团,动手的对象是美国军队头号王牌陆战第一师第五团,动手的地点是马踏里西山——梅岘里东山。
  这个山头“联合国军”官兵给它起了个怪好听的名字——织女星山
  第三五八团这次战斗打得很顺手,很露脸。
  反正有的是时间,不着急,他们从1月底就开始准备。
  从第一二0师师长郑志士、参谋长宋宪孔,到主攻团第三五八团团长李冠智、配属的炮兵第四十二团团长刘建胜,全都把这个山头的地形摸了个透,还通过捕俘把敌人的情况弄得清清楚楚。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那天,军高炮营把陆战第一师的一架炮兵校正机给揍下来了,逮住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美国飞行员。那家伙端着陆战第一师的王牌架子,腰挺得倍儿直,很是牛气。
  第一二0师参谋长宋宪孔通过翻译问他:
  “从哪里起飞?来执行什么任务?”
  大胡子美国佬一脸的不屑:
  “这是军事秘密,恕不奉告!”
  咦,小子满有种嘛,这样的美国佬,少见!
  “什么军事秘密?你现在是俘虏,你搞清楚没有?”
  宋宪孔这会儿还算客气。
  大胡子头一别,还是一脸王牌气。
  这下宋宪孔可火啦:
  “把他的防弹衣扒下来,看看有没有武器!”
  防弹衣被扒下来扔在地上,搜出了一把水果刀。
  宋宪孔哼了一声,刷地从身上扒出手枪。
  美国佬猛地一颤,脸也白了。
  宋宪孔叭叭两枪,把防弹衣打了两个洞:
  “华尔街的老板哄你们说这东西能防弹,你看看他能防什么?”
  敲山震“鼠”,那家伙立马瘫了,到了军部,乖乖地就招了供。

  “织女星山”上驻守的是美陆战第一师第五团C连第二排及第一排、第三排各一部,配有轻重机枪8挺,共有90多人。加上旁边的马踏里西山的H连的一个加强排,也就百把十个美国鬼子,被第三五八团一锅烩喽,没一点儿问题。
  这会儿的美国鬼子也学着做工事了,而且很坚固。
  还照着中国军队模样,捣腾了许多坑道工事。
  然而李冠智团长还是很有把握,由于战局比较稳定,中朝军队在第二线配有相当数量的机动炮兵,可以视情况投入重点作战方向形成局部炮火优势。
  有时一个步兵连队进攻,后面就有10个炮兵连撑腰。
  这次当然也一样。
  战斗进行得异常顺利,15分钟解决战斗,加上打坑道的时间,前前后后也不过一个半小时,一个加强连的美国鬼子就全部就歼。
  同样的战法,这边玩得风车斗转,那边使得稀松平常。
  以后几天,陆战第一师发起多次反扑,每次都被炮兵第四十二团分散配置集中射击的炮群逮住,常常是还没有接近中国军队的阵地,就被打得四散奔逃,步兵们反而很消闲,常常有面临“失业”的危机感。
  这个时期的中国军队炮兵的数量和质量,与入朝之初已不可同日而语,而即或是美陆战第一师这样的美军劲旅,除了战斗意志和士气外,其步兵的战术和技术素养与当时的中国军队也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个“不可同日而语”加在一起,当然就让第八集团军的美国鬼子们只剩下挨打受气的份了。
  陆战第一师伤亡1 300多人,送给第三五八团25个俘虏。
  第三五八团攻必克,守必固,战必胜,牛气极了。

  整个3月份,中国军队共进行战术性反击和袭击作战48次,加上其他作战,共计歼敌15 000余人。进入4月份,又进行了46次这样的战斗,歼敌14 000余人。在整个反登陆作战准备期间,仅以进攻手段歼灭的联合国一个排到一个连的战斗即达47次。
  中国军队反守为攻,节节胜利,无论在战略还是在战术上,已经完全处于主动地位。而“联合国军”则日趋被动,已经组织不起任何一次哪怕是战术级别的进攻作战了,完全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4月,中朝军队反登陆作战准备全部完成。
  此时,“联合国军”总兵力已达120万人,其中:
  地面部队24个步兵师,其中韩军16个师,包括正在扩建的一个师,连同海空军已达64万人,装备、火力已接近美军水平,完全形成了艾森豪威尔所设想的“亚洲人打亚洲人”规模。较之于1952年秋季,“联合国军”的工事也有了普遍增强,其基本阵地均象中朝军队一样,构筑有坑道或坑道式掩蔽部,并有大量的地堡群和各种障碍物。
  中朝军队的力量也增强到战争开始以来的最高点。
  这个时期,中朝军队兵员已达180万余人,其中中国军队19个军135万余人,朝鲜人民军6个军团45万余人,兵力、火力均达空前水准,作战物资亦有充分保障,三线阵地全部完成。
  全军上下积极求战,士气高昂。
  家底厚了,中国军队又有一位战将起了杀心。
  第九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王建安。

  王建安,从中国第一将军县湖北红安走出来的红色战将,曾在李先念率领的那个赫赫有名的红三十军第八十八师任政治委员,抗战期间,担任过八路军山东纵队副司令员兼第一旅旅长。解放战争期间,又是那个“排炮打不动”的华野八纵的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再后来又和那个跟他有过一段恩恩怨怨的老搭挡许世友一起,打开了济南府,活捉了王耀武。
也是风风光光名震一方的人物。
  不过到了朝鲜,还没来得及风光一回。
  从2、3月份极其顺手的正面作战情况中,王建安敏锐地看出:
  机会来了。

  3月31日,王建安致电志愿军总部,提出建议:

  如果敌人在4月份内于正面战线发动进攻和在东西海岸登陆战时,我正面各军应在5月上旬发起一次反击作战,在有充分组织准备和周密的计划部署的条件下,我一个军攻歼敌人一个营的阵地是有条件有把握的。我正面各军一齐动手发动一次战役反击,就能造成敌人内部更大的恐慌。如果敌人4月份在东西海岸登陆时,我正面各军应该发动战术性冲击,每一个军选一到两点进行反击也是有条件的。只要全线在统一部署、统一号令下于同一时间一齐动手就可以造成敌人的错觉,使我更易于取得反击的胜利。只要弹药充足,新兵补齐,发动一次全线的战役反击或战术反击是完全可以的。

  这个建议很对正在志司主持日常工作的杨得志的心思。
  他顺着王建安这个思路往下跑:既然老王在敌人正面进攻和侧翼登陆的威胁下都有打一场反击战的魄力,那敌人要是不敢从正面进攻和两翼登陆,咱们岂不是更可以放手大打?
  嗯,就这样,再给艾森豪威尔上一次眼药!

  邓华代司令员正在西海指主持工作,杨得志立马拍板作了主,给王建安复电并上报军委:

建安同志并报军委彭总转邓华:
  3月31日电悉,建议发动一次战役反击甚好。如敌5月10日前不向我进攻时,我同意经军委批准后发动一次反击作战。唯我们为最近第二十三军、第四十六军、第四十七军在“丁字山”、“老秃山”、“织女星山”等战斗,是经过较长时间周密组织与充分准备的,且只有为敌一个连以下兵力;而对一个营阵地的反击,根据过去的经验,要更为慎重,歼敌一个营兵力的战斗尚不多。关于反击时间,因新兵目前东北只集结了4.7万人,西南10万新兵要在6月才能开抵东北完毕,且均未经过一定训练。为保证战斗发展有持续的兵员补充,至早应在5月下旬,而现在战备工作尚未全部完成,各军4月份须以战备为中心任务,目前不得牵扯部队这方面的精力。反击的准备则依前电在5月上旬进行。请充分准备意见与材料,届时志司准备专门召集会议研究。
  以上是否有当,请军委指示。

                      杨得志
                    1953年4月1日

  4月4日,军委的回电来了:

得志并建安同志:
  建安3月31日电、得志4月1日电均悉。根据目前情况,在我确有充分准备下,举行小规模歼灭战。每次歼灭敌一两个排至一两个连,例如“丁字山”、“老秃山”、“织女星山”一类的作战,使我第九兵团及其它兵团取得新的战斗经验及促进停战谈判均有利……至于一次同时在全线打毁10个据点之敌的战役性作战则以待至5月中旬或下旬为宜。

                      军委
                    1953年4月3日

  根据军委指示,志愿军总部首长决定:
  继续加强东西海岸防御工事,随时准备粉碎敌人的进攻,同时采取针锋相对的方针,除继续进行个别的战术反击外,如5月上旬敌不向我进攻,我则于5月中、下旬举行类似于1952年秋季那样的战役性反击作战。
  军委批准了这一决定。
  你看毛泽东的这两手多厉害,那边谈的在为艾森豪威尔准备梯子,这边打的在为艾森豪威尔准备眼药,变着法儿的要让美利坚合众国上路子。
  那艾克敢不乖乖就范?

  4月20日,志愿军总部预先向全军发出战役指示。
  4月30日~5月4日,志愿军总部召开党委会议,最后敲定了反击的战役指导方针和部署。
  这又是一次百战将星的云集。
  他们中有不少是刚从国内赶来轮换的高级将领——中央军委批准志愿军总部的反击决定时就已经看到,这很可能是朝鲜战争的最后战斗了,应抓紧让国内的高级将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来感受现代化的战争,以培养和锻炼高级将领队伍。因而决定,志愿军参谋长解方、第十九兵团司令员韩先楚、第二十兵团代司令员郑维山轮换回国任职;从国内赶来轮换的李达接替解方任志愿军参谋长,许世友任第三兵团司令员,黄永胜接替韩先楚任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勇接替郑维山任第二十兵团司令员。
  5月5日,中央军委又调第二十兵团政治委员张南生任志愿军政治部副主任,王平接任第二十兵团政治委员。
  为加强对作战的指挥,军委要求来轮换的高级将领在5月上旬赶赴部队,准备回国的高级将领则在主持反击作战后再走。
  会议结束后,志愿军代司令员邓华、副司令员杨得志、参谋长解方、政治委员李志民联名下达《举行夏季反击准备工作的补充指示》,明确提出:战役的目的是消灭敌人,锻炼部队,汲取经验,配合谈判。根据“联合国军”的分布情况,西线部队以打击美军为主,东线部队以打击伪军为主。
  战役指导的基本精神只有4个字:
  稳扎狠打!
  稳——积小胜为大胜,不急于求成,攻击目标不超过一个营。而且在歼敌之后还要准备粉碎“联合国军”两至三个象“上甘岭”那种规模的反扑。
  看见没有,稳,好象很保守,其实很令人振奋——要打两到三个象“上甘岭”规模的那种反扑!要没有充足的底气,有力的保障,邓华们敢说这个话么?这说明,中国军队从战场准备、后勤保障到作战能力,都发生了质的飞跃,日益走向了不可战胜。
  狠——放开手脚打!没有保障顾虑,没有两翼顾虑,干吗不放开打!
  长进了,长进了,从精神到物质,都长进了。

  其实这个指示中还有一个没概括出来的字:
  活!
  首先是目标函数订得很活。
  虽然是阵地进攻作战,但仍然保持了某些运动战的特点,依攻击目标的工事、地形和敌情确定作战目的。倘目标工事坚固,有坑道,地形又利于控制,则攻克后坚决固守之——此为重点目标;倘目标工事虽较坚固,但无坑道,或地形不甚有利,则攻克后视情况或守或主动放弃之,然后再以第二、第三番部队乘敌立足未稳进行反击,经过拉锯式的反复争夺,达到大量杀伤敌人最后控制阵地的目的——此为第二类目标;倘目标工事不强,地形不利,又非要点,则专以攻歼守敌为目的,抓一把就走——此为第三类目标。每个军同一时间内只保持一个重点目标,第二、第三类目标亦最好是各保持一个;而当敌以一个师反扑时,每个军保持一个重点目标;当敌以两个师反扑时,每个兵团保持一个重点;当敌反扑时间长、规模更大时,则全线只保持两个重点,其它方向则停止争夺,以保证兵力、火力的集中和弹药、器材的供应。
  这种指导原则极其集中地体现了毛泽东军事思想“活”的灵魂。
  其次是发起时间上的“活”。
  这次反击作战拟分3个阶段实施,发起时间上也采取统一与分散相结合的方法,每一阶段作战10天,间隙5天。开始阶段,全线统一动作;第二、第三阶段,或全线统一,或由各兵团统一,视情况再定。为分散敌之兵力、火力,每阶段作战最好在敌一个师的正面上选择两三点同时攻击。
  这是土八路的老章法,为的是不让克拉克摸着规律。

  为保障作战胜利,志愿军总部又进行了兵力调整:
  首先,从第二线部队中抽调了9个步兵师,从西海岸抽调和预备炮兵中抽调了野榴炮8个营、火箭炮兵4个团、战防炮一个团、高射炮兵一个师另两个团、工兵6个营,分别加强给参加反击的第一梯队各军,以保持持续作战能力;其次,将在东北整训的一部分新兵补充到正面各军,并给正面各军增编了一个3 000~4 000人的补充团,保证随缺随补;同时,以第十六军、第五十四军和榴弹炮兵第一师、第二师两个团、火箭炮兵第二十一师两个团为志司总预备队。
这个底牌,在这支军队当时的历史上,是最牛气的一张。
  我们在三八线上,炮多粮又足,兵强马又壮!
  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叫他在哪里灭亡。
  敌人要不来进攻,我们就叫他赶紧往后逃亡!

  第一线参战各军进行了充分的进攻准备。
  各级首长们挑来选去,最后确定了56个目标,其中营级目标7个,连级目标17个,排的目标32个。上上下下都进行了沙盘作业和模拟演练,侦察分队也细密地组织了侦察捕俘,攻击分队也全部在前沿200米冲击线附近秘密构筑了屯兵洞,选定了潜伏区。
  到了5月上旬,除了对重点目标的准备尚未完成外,其它第二、第三类目标的进攻准备全部完成。
  政治工作、宣传鼓动也挺到位,大伙儿劲儿都鼓得足足的。
  就等着动手啦!

  按志司原来设想,是5月31日完成准备,6月1日发起进攻。
  可邓华、杨得志们看看5月份那谈判桌上的形势,一时半会儿恐怕谈不出什么道道来——至少6月份不会有什么结果,新轮换来的那些战将也全都吵吵着快点打,说这是压台戏再不打咱就捞不上打啦。
  邓华、杨得志也被吵吵烦了。
  那就打吧打吧,砍倒了树省得老鸹叫。
  准备好的先打,重点目标仍按原计划6月1日开打。

  也是巧了,恰好在这当口,美国人又送过来一个“打”的由头。
  中国人递上那把梯子,美国人扭扭捏捏不下。
  由于艾森豪威尔和李承晚那对榫头还没有对上,谈判桌上的美国人也只好先在一些细节问题上胡搅蛮缠拖延时间。为了打破僵局,中朝方又把梯子递高了一点,于5月7日提出解决战俘问题新方案,主张由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瑞士、瑞典及印度组成中立国遣返委员会,看管不直接遣返的战俘,并由战俘所属国家向战俘进行4个月的解释,以保证他们的遣返问题得到公正解决。
  这一下使双方的立场更加接近,国际舆论也立马为之动容。

  这当口上,不识趣的美国人却做了一件不识趣的事。
  5月13日,板门店谈判的美方代表又提出一个方案,主张将一切不直接遣返的朝鲜籍战俘“就地释放”,并对中立国遣返委员会的职权和战俘所在国的解释工作加了许多限制条款。
  这一下,中国人还没发言,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美国盟友们全火了,纷纷骂美国人没事儿找事儿,存心不让大家消停。
  美国国内舆论也表示了不满。
  其实板门店的美国代表们多少有些冤枉。
  这还不都是李承晚这个老东西跟艾总统磕绊弄出来的事儿吗!

  也就是在这一天,中国军队在全线大打出手。
  不管邓华杨得志们主观上是怎么想的,中国军队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打出手,确确实实地造成了一个极为有利的客观效果: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中国人在赶着美国人喝罚酒、下梯子。
  这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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