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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巧拙(下)·非常轨迹⒅》

第九章 巧拙(下)

  阴错阳差,刘正富被“朱毛”从身前闪到身后/一觉睡过了头,毛泽东遭遇危情却还是一副好心境/走还是打,统帅与爱将意见相左?/拉响警报,“龙主席”超前预测相当准确/另辟溪径,罗炳辉轻松跨过北盘江/底牌在握,毛泽东还想杀个回马枪/又扯后腿,“龙主席”扫了“朱毛”的兴/直趋会、巧,林彪想走“弓弦”路/转变战略,“朱毛”两员大将都说“三十六计走为上”/似拙是巧,主动权还得操在自己手中/意外惊喜,“龙主席”及时送来一份大礼/北渡金沙,“朱毛”终于翻开底牌/虚晃一枪,滇军集体脱离“追剿”序列/老于世故,“龙主席”既打包票也踢皮球
 

   

  

  安恩溥躲过一劫的主要原因是“龙主席”在往家里拽他。
  “打安”的场地原本被“朱毛”选在白(水)曲(靖)沾(益)东南的老马场附近,其部署为:红三军团以一团进占沾益并对平彝(今富源)警戒,主力进占白水;红一军团以相当兵力进占曲靖并对其西南及马龙方向警戒,主力集结于庄溪村、珠待子、堡子上及其以东地域;军委纵队(含干部团)进至老马场及其以西;后卫红五军团以一部逼近追敌进行运动防御,诱其追向曲靖至罗广以东,主力则转移至朝阳箐附近。战斗预定于27日安旅进至老马场附近时发起。(1)
  25日一大早,中央红军主力各部即按军委部署开始行动:左路红一军团、军委干部团和军委纵队以黄永胜、林龙发的红三团为先头经营上向曲靖开进;右路红三军团由大河的恩乐向白水开进;殿后的红五军团一部则由沙寨开始节节阻击,拟将紧追而来的安恩溥旅诱向羊肠营。
  “打安计划”头一天的进展也相当顺利。
  红一军团前卫红三团出发不久便在糯冈的车心口隘口时遭遇日前被击溃的李菘团阻击,原来昨夜李菘退至此地时见地形险要,符合“龙主席”日前中午那个“择要埋伏阻击(2)”的指示精神,便将队伍埋伏于四周山头,仅在车心口隘路口放了一个连,盘算着在红军攻上隘口进入凹塘时再“包围解决”。
  李菘这主意打得挺不错的,比昨天那个冒失劲儿强了不少,可惜他这回撞上的是打埋伏的祖宗。黄永胜、林龙发见车心口地势险要并不硬攻,而是捡起昨天龙振文、邓华那个老套子:小部正面佯攻大部穿越密林高山从两翼迂回,结果李菘昨天怎么吃的亏今天还是怎么吃的亏,红三团两翼迂回的部队反而把李团官兵撵下了凹塘,正面佯攻的红军也一路欢呼冲上隘口,前前后后也就两个小时,李菘团被击毙200余人,数百人当了俘虏,仅李菘等少数人逃向曲靖。
  红一军团主力、红军总部、军委纵队和干部团则随红三团跟进,当晚进至溪流水、糯冈一带。
  红三军团先头部队亦于当晚占领白水镇。
  而就在这当口,滇军方面的情况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25日中央红军主力继续西进之时,后卫红三十九团亦由沙寨附近且战且走,拟将从小羊场赶来的安恩溥旅诱向预设战场。那天上午安恩溥本来也打得十分卖力,一度还利用红三十九团后撤与展开阻击的间隙实施不间断地凶猛攻击,给红三十九团造成了一些混乱和伤亡。虽然滇军弟兄们也被红三十九团的阵前反击腾得很难受,却也被安恩溥踢着屁股一步一步在朝前拱……
  15时左右,安旅已进至白石岩,接近了中央红军预设战场的入口羊肠营。
  照此速度,最多再有一天,安恩溥就要被兜进“朱毛”的罗网。
  可安恩溥却突然放慢了攻击速度,到大树脚附近干脆就停止不前,主力也东移至南冲附近。
  究其缘由有二,此刻李菘团惨败的消息传来让安恩溥有点着慌,更重要的则是“龙主席”扯住了他的后腿:就在安恩溥进至白石岩附近之时,“龙主席”也向蒋公作出了“匪似有由曲、禄深入,向元谋马街渡金沙江模样”的研判,建议“以中央军及湘军星夜兼程,由平彝(今富源)向曲靖大道前进追击较为有利,滇军全部向宜良前进,由宜良搭车进省,迎头堵截”(3)。
  傍晚时分,“龙主席”还直接就向孙渡及安、鲁、龚诸旅长下令:“……中央军及湘军均至平彝(今富源)附近,则东北方面军队甚多,匪当不致向平彝(今富源)前进。据此观测,匪主力必取道曲靖、陆良或曲(靖)、沾(益)之间进窜,尔后续向元谋渡江。我军为行军便利及超越堵截计,应各取捷径,向宜良前进,搭车晋省,迎头堵截。唯行军须兼程,方能有济,若遇匪之后卫侧卫,慎无浪战,被其牵掣为要。(4)”
  滇越铁路从宜良经过,孙渡要跟那儿去坐一回小火车进昆明,没准儿真能跑到“朱毛”前头。
  而安恩溥得此令箭,“衔匪猛追”的积极性也就打了许多折扣,如此也就躲过了一劫。
  “龙主席”有如此超前的“英明预测”应属老谋深算,但更重要缘由恐怕还是“朱毛”持续西进已对非常空虚的昆明构成了强烈威胁:他们会不会直逼“龙主席”之卧榻差不多马上就仅仅取决于他们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了。“朱毛”要来蒋公也会跟来,而这两位都是“龙主席”的灾星与克星。“龙主席”要把孙渡从“衔匪猛追”的位置上拉将回来,“搭车晋省,迎头堵截”当然是个重要的理由,但却不是唯一的理由,甚至还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最重要的理由根本就无法出现在“龙主席”的电报上:“朱毛”兵锋所向,也是蒋公兵锋所向,两者锋芒均需扭向他处,否则王绍武之前车,就是我龙志舟之覆辙。
  25日晚薛岳总指挥部推进至盘县(今城关镇),湘军第五十三师李韫珩部全部进了平彝城(今富源),周浑元纵队第十三师万耀煌部全部推进至平彝(今富源)、平彝所(今盘县平关镇)之间地域,万耀煌亲率师部和两个团进城与湘军会合;吴奇伟纵队欧梁两师亦推进至乐民所、分水岭一线。滇军孙渡部鲁、龚两旅也分别进至沙寨、黄泥河地域。
  如果26日安恩溥还有日前上半天那般进取心和积极性的话,“朱毛”的意图仍有实现的可能。26日红三十九团又挑逗了他们整整一天,想将其再诱前一步至罗广附近给予痛击。但安恩溥却完全变成了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全然没了进取之态——而且已心有旁鹜不辞而别。
  对此情况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好像有所预料,他那时就已经没了再候下去的耐心。
  25日22时,林彪致电中革军委:“目前战略上已起了重大变化,川、滇、湘敌及中央军正分路向昆明东北前进,阻我折回黔西,企图消灭我军于昆明东北之窄狭地域内。在目前形势下,我军已失去回黔之可能,且无法在滇东北开展局面,因诸敌已占我回黔之路,相隔甚近,且纵深配备,甚互相策应;敌兵力绝对优于我军,我军即令能消灭他一两个师,但仍无法转变形势。敌必继续进攻我军,其时成强弩之末,而不能取得最后胜利。又因河流阻隔,我军回旋地域甚窄。在敌分进合击时,极难回避所不欲打之战斗。因此,我野战军应立即变更原定战赂,而应迅速脱离此不利形势先敌占领东川(今会泽),应经东川(今会泽)渡过金沙江入川,向川西北前进,准备与四方面军会合。(5)”
  林彪的基本意思很简单:这一仗不要打了,直接就过金沙江!
  然而这个建议的基本精神却是改变“建立川滇黔新苏区”的方针,彻底实行战略转变,将遵义会议那第一个决议付诸实施。虽然从此间军委命令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中革军委首长们也在酝酿和掂量着这件事情,但迄今仍未正式提出,且还有在“内部空虚无强敌”的云南地界儿上有所作为的打算。而林彪建议在“时间”、“空间”、“敌情”诸要素指出了相对有利的环境中隐含的不利因素,分析客观,极富灼见和战略价值,应该得个高分。
  但具体到是不是就不打仗直接就跟对手切蹉长跑功夫,坦率而言,年轻的“林总”还是想得简单了点也机械了点。且不说他指的这条道正好落在蒋公“龙主席”的超前研判之中,你还能不能“先敌占领东川”,就说这跟得很紧的追兵,你要不想办法打掉或摆脱掉,就这么带着他们直奔金沙江边,你就不怕人家击你于渡前击你于半渡?战争不是体育竞技,你一冲到那儿就有裁判给你举牌子宣布你得分取胜,你也可以得意洋洋的向观众招手致意飞吻作秀了!你那前头可是金沙江,你要过不去或过得有麻烦不顺当,那可就是背水一战的局面,后赶到的那位也就完全有可能当一回笑在你后头的人儿了!
  金沙江不是赤水河,中央红军后来渡江渡了7天7夜——这还是在基本摆脱了追兵的情况下。
  看来走与打的辩证关系,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刻意取巧,反易成拙。
  然而此间中革军委“继续西进”的动作却已产生出了一个积极的效果——
  “龙主席”要给蒋公来了个“釜底抽薪”,主动来帮“朱毛”的忙了!
  不过中革军委那天好像并没有及时掌握这个信息,26日白天红五军团又候了安恩溥一天。候来候去候到天已擦黑,却依然没有瞅见安将军手一下一兵一卒,这一来搞得董振堂李卓然很是扫兴,当晚即将部队从小牛街移至营上以西的罗广宿营。
  这当间红一军团前卫红一师继续西进撵着李菘的败兵直趋曲靖城下,红一军团教导营则分道去奔袭沾益县城。这两座城池都是富庶之地,要能拿下可以又得粮又得款狠狠发一笔洋财。但这两路队伍却一路也没得手,两城守军虽系民团加败兵但城墙高大坚固又预有准备,红军缺乏攻坚利器数次攻击均劳而无功。因曲、沾系中革军委25日部署的决战战场,拿不拿于下于作战并无大碍,于是毛泽东等决定以一部兵力监视守军,军委纵队则迅速从曲靖东北通过继续西进,当晚宿营于沾益的岗格、甘塘地域。
  红三军团主力26日也在白水以东预定地域候了小半天,等不来敌人便开始向西转移,张爱萍、王平则率红十一团在小塘鹰窝岩阻击从平彝(今富源)而来湘军第五十三师先头部队。红十一团在三四里宽的战线设置了纵深十余里的4道防线,伪装主力把这仗打得很有章法:每顶一个小时即转至下一道防线,敌人上来时先以火力杀伤随即以阵前反冲击消耗之。如此下来,一天时间湘军先头部队只前进了13华里……
  不过红三军团主力在转移途中也遇到了麻烦,15时左右军团直属队在白水时被一群飞机撵上,直属队避进树林原想躲过轰炸,孰料这飞机被“共匪”们哄来哄去已哄出了经验,认准了这片林子照样下蛋。敌机投弹百余炸死炸伤红三军团直属队指战员数十名,军团政治委员杨尚昆也被一枚弹片崩在了身上……
  黄昏时分红三军团主力进至沾益城北黑桥村一线,与红一军团教导营一起对守军取监控之势。
  这天午后,“朱毛”麾下两员大将彭德怀、林彪又提出新的建议。
  17时,林彪致电军委:“在目前形势下,我们对战略上的意见已如25日22时电告。但在周、吴纵队先头于26日即可赶到宣威的情况下,我军应经七星桥、寻甸,向禄劝、武定地域前进。到后,先头去架金沙江之桥,主力在武定地域休息,并相机歼灭追敌之先头部队,待桥成功后,再向江边前进。(6)”
  看来林彪已根据敌情看出自己“经东川(会泽)渡金沙江”的设计有点玄乎,对日前建议的渡江路线又作了修正。而且准备在“相机歼灭追敌之先头部队”,把打与走的关系拿捏得更为合度。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林总”好像不太知道金沙江是个什么模样的江,在敌机监视和轰炸下跟那儿架浮桥是不是能象想像的那般容易。
  21时,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也对敌情作出了分析:“估量龙云以固守曲靖、马龙待援,周(浑元)、吴(奇伟)转移到宣威拒我北进,或沿马路向西截击我军。李(韫珩)敌由平(彝)、盘(县)向西推进,抑留我军于现地区。滇敌刘(正富)旅有由兴义缩回陆良、宜良地域,以堵我向西南配合孙(渡)纵队向我进攻的可能;安(恩溥)旅离我现在地一天行程时。必观我行动,我军继续西进,其即尾追抑留我军于东洪江之东岸。协同周(浑元)、吴(奇伟)、李(韫珩)、刘(正富)与我会战于东洪江东岸,使我背水被迫决战,我争取滇、黔边各个击破敌人可能极少。因为我军行动错失掉争取平彝、盘县的先机,使战略已陷于不利地区。明日我们继续向西北前进渡过东洪江,争取几天休息,解决一切刻不容缓的事件。(7)”
  彭德怀怨气很大!
  


  

  彭德怀的怨气来自于十多天前过北盘江时走的那个“弓背路”。
  其实这是非常正常的情况。从事过战争指挥活动的人都应该知道,战争指挥过程中上下级都处在一种非对称的信息交流状态:下级有意见建议可以向上级直陈,上级正筹划中的事情却未必可以透露给下级;上级获取信息的渠道和对全面情况的掌控地位一般来说优于下级,下级对遂行任务的具体进程和难易程度的感受一般来说又强于上级;下级的意见建议有问题符合情理,上级有了误判则有可能不可饶恕。战争活动属于一次性暴光的表演,闪一次光就要定格,没法象科学实验那样可以重复多次——就算能重复多次,其它因素也不会因你变换了某种因素就保持恒定不变状,这种重复产生出的结果很可能是几何级数的量级,其实际意义当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果那会儿中央红军从广顺直接去北盘江上游渡江去抢平(彝)盘(县),并不是就绝对没有成功的机会,但这得寄希望于对手的误判和误动作。而这种误判和误动作又并不是“朱毛”方面可以随意掌控的。去掉“让对手听从我的调遣”的文学夸张外衣而究其内涵,让对手听从调遣的本质涵义只能是靠自己的动作来造成对手的误判和误动作。从广顺那儿就去走“弓弦”当然好,可这种过于直接的意图也最容易落在对手的最直接的研判之中——况且那时蒋公的意图是“南压此匪入桂”,能让你抢得这个先机么?你真要蹚这条道,蒋公只需一个电令就可能让你的意图变成泡影。“朱毛”这会儿就这几万人的本钱了,走任何一步棋他们都会权衡再三,虽然在关键时刻不惜涉险,但也绝不会轻率去弄险。
  或许有人会以蒋公队伍实际进驻平(彝)、盘(县)的时间来指责“弓背路”的荒唐,可这也是“朱毛”那番动作的结果之一呀!不要忘了,“朱毛”过北盘江那会儿,滇军刘正富旅就在平彝,正是因为要“围歼窜匪于盘江流域”才前来迎击,以致于被“朱毛”从身前给闪到了身后……
  战争活动中,此方一个动作,可能引来彼方一系列动作,其中既会有有利的,也会有不利的。高明的战争指导者,正是善于因势利导,将有利因素的利用之扩大之,将不利因素趋避之缩小之,以实现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大师!所谓“用兵如神”,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才能成立。象诸葛武侯那般“未卜先知”、“附耳过来”或“私相授受”的“绵囊妙计”等等传奇,那是只能生存于舞台的文学演绎。
  回过头说说彭总这个分折,在已能透析双方黑匣子的前提下,笔者认为,其间有灼见也有高看了对手之处。对刘正富旅及孙渡部行动的判断、周浑元吴奇伟部动向的估计,都是灼见;对周吴刘“与我会战于东洪江东岸”的分析,就属高看——那会儿蒋公也好“龙主席”也好,一脑门子的官司还是“防匪渡江”!
  但彭德怀此间关于战略问题的看法与林彪基本是一致的:三十六计,走为上。
  这是他们建议中最为闪光的内涵。
  当晚24时,中革军委通报敌情:“25日敌万(耀煌)先头到平彝(今富源)与李(韫珩)五十三师会合,今日李(韫珩)师出通白水路上之腰站,明日可逼近沾益。安(恩溥)旅至今12时尚停在大树脚东似等鲁(道源)、龚(顺壁)会合或靠近白水。刘(正富)旅则取道羡布防。周(浑元)敌经盘县(今城关镇)向宣威前进。吴(奇伟)敌行动不明。因此,我军决于明27日西进至沾益、马龙之线。(8)”
  这回军委通报的敌情不太准确。26日晚上敌情实际上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26日午后,滇军孙渡纵队安恩溥和刘正富两旅不待蒋公首肯,来了个先斩后奏,先后退出“衔匪猛追”序列,分头向宜良疾进,准备搭小火车回昆“勤王”(9)。而“龙主席”在下午收到蒋公“径申电第二项计划(10)甚赞成,唯安旅衔尾紧追(11)”的电令后,又回电再陈“匪不由曲、沾出巧家,则将由曲、陆窜元谋马街渡江已甚明显。滇军地形较熟”,以及“晋省”滇军可与正向曲、沾正面攻击的中央军“收夹击之效”之理由,而对安、刘两旅已奉自己日前命令“搭车晋省”这样的大事,竟然装聋作哑,只字未提(12)。
  “龙主席”的队伍可真有意思,先“晋省”的不是掉在后头的鲁道源、龚顺壁,反而是跟“朱毛”挨得最紧的安恩溥。这不是上赶着要拆蒋公的台帮“朱毛”的忙么?而这般小动作甚至也出乎“朱毛”之意外——直到次日下午,他们才得悉安旅已与自己脱离接触转向陆良的信息。
  安恩溥不觉中逃过一劫其实于共产党于安恩溥本人都变成了一件好事儿。
  滇军彝族将领安恩溥乃云南镇雄人氏,生于1894年,卒于1965年,也是“讲武堂”出身的滇系名将。此公治军严谨,为政清廉,军旅之余,亦致力于治河开矿,在滇民中口碑不错,有“安青天”之称。当然,彼时“剿共”,他在滇系将领中也属最积极一档。不过此公这回在不觉中逃过一劫后,虽然还是在次年积极“进剿”过“中国工农红军川滇黔边游击纵队”及长征过境的红二、六军团,却也逐步对共产党产生了新的认识,思想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全国解放前夕,更是作出了断然的选择,参与了“云南起义”,跟共产党做了朋友,还当上了共产党治下的地方官。
  又是一个“不打不成交”——上个世纪的国共战争史,其实是相当有趣的。
  蒋公这天在向孙渡等询问由沾益直趋会泽、沾益至寻甸、威宁经昭通到巧家、威宁到宣威再趋会泽,毕节经镇雄经威信出大关与出昭通,威信经筠连或盐津出绥江等各道路地形、里程情况后(13),于当晚作出的研判却是“朱毛残股……似有经威宁、毕节窜叙永、泸州或经宣威、会泽向西北窜渡金沙江,尤以向金沙江上游宁南、永仁一段窜渡公算为多”,开始铺排川军杨森、刘文辉、刘湘等诸侯的防堵部署了(14)。
  天哪,蒋公辛苦折腾了一天,弄出来“公算为多”竟是一条曲里拐弯儿延绵了千余里长的金沙江段,守将还是川军诸侯中最穷酸的刘文辉!他老人家做了一天算术题,竟然把“”之“窜渡”范围越算越大!不知道他此间算没算过这样一笔账:你就是把刘自公所有人马包括远在西康的队伍都拉出来手牵手地站在江边儿,能站完这近千余里江段的十分之一否?
  你说你让人家怎么去“防堵”?
  如此“公算为多”的“敌情研判”,究竟有多少实际价值和指导意义?
  后来的事实虽然证明了“龙主席”那个超前研判比蒋公准确得多也有意义得多,但现刻的“龙主席”其实心中依然揣揣,此间他已连续收到了曲靖城军政长官龙汉斗、罗佩荣报告:“匪见民人即问,赴省途程几站,应请注<意>(15)”,“查匪有图省之模样,请加防御(16)”,这更让他确信“朱毛”来不来省城完全已取决于他们高兴不高兴愿意不愿意了。当夜又焦急万分地催促安恩溥等“迅速前进”(17)。
  对“龙主席”既要防“”又要防蒋之复杂心境体会不深的孙渡却很是不以为然,于次日凌晨时分致电“龙主席”表示异议:“以职愚意,省垣只需由铁道赶回一旅即可无虑,主力仍以曲靖方面尾剿,免匪逗留为佳。因概由宜乘车转省,恐不能早日将匪压迫出境,万一铁道被匪破坏,转致迟缓”(18)。
  不过孙渡与“龙主席”在“将匪压迫出境”这一点上还是一致的。
  ——“剿匪”剿了几个月,他们是越剿越没了信心。
  27日,中央红军主力继续西移。
  凌晨时分,红一军团教导营继续攻击沾益城,但守军防守有序,红军战至午后仍未得手。入夜时分红三军团主力赶到,他们接着热热闹闹地大举攻城,但此刻已重在制造声势,意在掩护右纵队红三军团主力绕城而过。当夜,红三军团主力进至马龙县境的晏官屯、黄家冲、湾河一带宿营,前卫则已进至寻甸县境之扒得。
  后卫红十一团在白水东北一带高山完成阻击湘军追击的任务后,亦撤出战斗追赶主力。
  左纵队红一军团这天继续西进,监控曲靖城的任务由红五军团第三十七团接替。午后14时,红一军团前卫红二师进抵马龙城郊,陈光、刘亚楼即令红六团团长朱水秋组织攻城。马龙城四面环山城垣矮小,守军是刚从曲靖赶回来的60名民团常备队员。朱水秋指挥一部抢先占领了城东高地大树山和城西高地羊角山,随即在火力掩护下猛扑城垣。民团从没见过这个阵仗当然是抵挡不住。17时30分红六团就进了马龙城。当晚,红一军团全部进至马龙城附近,后卫红五军团主力亦从罗广经朝阳箐、甘塘、珠子街绕行曲靖西北,进至风光桥宿营。
  军委纵队当日宿营于曲靖西北的溪屯村。
  那天“朱毛”还得到了两个意外的惊喜。
  惊喜之一:军委侦察队喜获“龙主席”送来的地图、白药、香烟、火腿。27日凌晨0时,军委侦察队队长张明远率队西进侦察,在行至曲靖城西16里之三岔与关上村之间时,突然发现从昆明方向的公路上开来了一辆汽车,张明远急令队员们就地隐蔽,待车到了跟前才一起上前亮出家伙把车拦了下来。车上人员以为遇上了曲靖守军,还吆吆喝喝地打出了“龙主席”的招牌,待张明远们笑微微地道出了“朱毛”的名头,这才知道遇上了“赤匪”……
  半个小时后,周恩来、朱德、刘伯承等就见到了这些送上门来的好东西。吃的用的不用说了,都是上等货色——“龙主席”准备送给薛长官的礼物嘛!最让人高兴的是那套十万分之一的云南省军用地图,这图上标明了金沙江上的每一个渡口及去渡口的路线,要多详细有多详细。而此前军委首长们是全靠小学课本上撕下来的地图和从群众中了解来的情况来指挥作战,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后来渡金沙江,这地图帮了大忙。
  惊喜之二:红九军团不战而轻取宣威。
  实际上两天前的25日红九军团就经平彝境内的后所进至沾益的利乐,离中央红军主力右纵队红三军团已不足百里。但在收到了中革军委关于沿叙昆路北进以分散敌人目标的电令后,他们又决定暂不与主力会合而转向西北前进,并于26日黄昏前进抵宣威东南的板桥。板桥离宣威不过三四十里,罗炳辉何长工即令红八团为前卫进至城南的黄家嘴准备攻城。孰料红八团扑向宣威城边才发现这里已是一座空城,县太爷陈其栋已闻风先遁,民团也四散奔逃。
  红九军团竟然没放一枪就进了这座滇东重镇,部队也狠狠地开了一回“云腿”的洋荤。
  这事儿“龙主席”那天好像还蒙在鼓里,还饬东川、宣威县长“注意城防”(19)。
  后来当然还是知道了,弃城先逃的县太爷陈其栋因此而被“龙主席”摘了脑袋不说,还被《云南日报》在“清平时做官匪来时先逃——枪毙前宣威县长陈其栋”通栏标题下给狠狠地臭了一把(20)。
  这里有件事情很让人费解:蒋公25日已令周浑元纵队第五、第九十六师“应经亦资孔取捷径直达宣威,并限26日到达宣威为要(21)”,这都27日了,怎么宣威还是一座空城呢?而从《剿匪军第二路军黔西——滇北——川南间地区追剿朱毛股匪经过详报》的有关内容可以看出,27日这天这两支队伍还在平彝(今富源)的迤后所(今富源县后所镇迤后所村),离宣威还老远老远。动作如此迟缓,竟然也没人盯问——至少在目前能查阅到的蒋公薛长官的往来电文中没有发现。
  28日后,这两支队伍又转向西进,去“追剿”中央红军主力了。
  这似乎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蒋公他老人家也不是一个糊涂蛋,他在判断“匪必谋会巧渡江”之同时,也在观察“朱毛”主力的动作并时时调整部署以为应对,迤后所这个地方是个比较机动的位置,“”若北趋会、巧,他就去抢宣威;“”若西去曲、沾,他亦可转道跟追,如此也可避免因误判和误动造成劳师费力分散兵力的无用功。
  而“朱毛”真就去抢金沙江了,但却与蒋公判断的方向南辕而北辙。
  


  

  4月27日16时30分,中革军委电令各部迅速调查去寻甸的道路。
  19时,在获悉安、刘两旅已转道回昆的消息后,中革军委决定放弃在沾益、曲靖间与敌决战的计划,“决明28日开始西转,求速达寻甸、松林之线”,以红三军团为右纵队,“由沾益经吴官屯、水平子、七星桥,以两日行程进占寻甸”,“以军委纵队(加干部团)、五军团为中央纵队,经缅甸、大海哨至中麦场过江(牛栏江),进至清水沟、羊街地域”,以红一军团“为左纵队,由马龙经易隆进至嵩明州,并派小部队进至杨林(昆明东北)向昆明佯动,以迷惑敌人”(22)。
  28日中央红军各部进展甚速,左中右三路纵队前卫都进入了寻甸县境;右纵队红三军团前卫经马龙县境的黄泥塘进至寻甸之高田、戈夸一带;中路军委纵队经马龙的鸡头村、王家庄一带进抵寻甸县境的鲁口哨、大汤姑、阿乡、水平子一带;左纵队红一军团经马龙县城进至寻甸县境之草鞋板桥宿营,前卫红二团进至塘子、西山;后卫红五军团则由风光桥经缅甸、大海哨、鸡头村、王家庄进至双店。
  当晚22时,中革军委在综合考量敌情和彭、林建议后,翻开了“在不利与必要时亦便于向北和向西转移”那张底牌:“我野战军明29日应进到寻甸、松林之线以西地区”,红三军团“分两路,一经官坝、黄家坟向海尼<尾>村,一经水平子、七星桥、寻甸向海头村、新田前进”;“军委纵队经我相、中麦厂,向三家村、母猪哨前进,五军团经汤沽、我相、中麦厂跟进至三元庄、清水沟之线”;“林、聂率先头师带工兵,以赶到金沙江边架桥并侦察会理情况之目的,经嵩明以北取佳<捷>径以较急行军两天半先敌赶到禄劝县。该军团(欠一个师)由左参谋长率领经嵩明向牛路庄、龙塘脑前进,派向昆明方向阳动的部队应转经蒿明归还主力”,而“除先头师及各纵队后卫营外,各部队均须日行80里以上,力求脱敌和达战略(另电)目的。”(23)
  同日,薛岳总指挥部及第二九五旅温良部由亦资孔进至平彝(今富源),第十三师万耀煌部全部进抵沾益,其先头一个团尾中央红军而来,原拟赶宣威的第五师谢溥福部、第九十六师肖致平部则由迤后所转向西进,进至田冲、梭梭堂地域;原赴宣威的任务改由已进至曲靖的湘军第五十三师李韫珩部接替,滇军孙渡纵队鲁道源、龚顺壁两旅亦分别进至马龙、曲靖。
  几乎与“朱毛”翻开底牌同时,“龙主席”也向蒋公报告了他的判断和“围堵”部署:“该匪以窜元(谋)、武(定)渡江之可能较多,唯就地形论,以压迫该匪于会(泽)、巧(家)方面为有利”,“安(恩溥)、刘(正富)两旅,今晚明晨先后可抵省,即推进嵩明截堵,孙(渡)司令率鲁(道源)、龚(顺壁)两旅……沿大道左翼超前迎击。我一纵队仍沿大道尾追前进。二纵队暂驻宣威待命”,“昭通目前情形不甚紧急,川、黔军均请暂援开往。若匪西窜会(泽)、巧(家)明瞭时,以住宣威之二纵队沿牛栏江之右岸防堵,则昭通即可无虞”。(24)
  “龙主席”此间部署整个都透着自己的小九九,而且还是瞎指挥。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他这个“剿匪军第二路军总司令”连属下部队进到了什么位置好像都是一笔糊涂账!宣威已“为匪所陷”他不知道倒也罢了,可“二纵队暂驻宣威待命”、“若匪西窜会(泽)、巧(家)明瞭时,以住宣威之二纵队沿牛栏江之右岸防堵”该从何说起呢?
  他说这番话的同时,罗炳辉何长工正乐呵呵地在宣威啃火腿哩!
  红九军团27日进宣威后就忙活着扩红、筹粮、给群众分盐分粮,此前此后足足折腾了3天。
  而周浑元那个“第二纵队”则早已转道西追,这会儿正在白水喘粗气儿哩。
  29日,中革军委以“万万火急”急电各部,传达中央政治局于日前行军途中拟就的最新决定及军委对日前部署的补充和修订:
  
  甲、由于两月来的机动,我野战军已取得西向的有利条件,一般追敌已在我侧后,但敌已集中七十团以上兵力向我追击,在现在地区我已不便进行较大的作战机动,另方面金沙江两岸空虚,中央过去决定野战军转入川西,创立苏维埃根据地的根本方针,现在已有实现的可能了。
  乙、因此政治局决定我野战军应利用目前有利时机,争取迅速渡过金沙江,转入川西消灭敌人,建立起苏区根据地。据此,我军部署如下:
  1.行进路线(略):
  ……
  D、一军团另一个师为先头师,于五一到禄劝,以便赶往江边架桥,同时三军团亦须派出先遣团带电台赶往架桥。
  E、九军团则于相机占领东川后,西行至盐厂、盐坝或干盐井渡江。
  2.渡江点第一地段选在云南境内之白马口及太平地,由一军团先头师架娇。第二地段之鲁车渡、志力渡,由三军团先头团架桥。
  3.在渡江前一般应采取较急行军远离追敌,使先头能较敌隔三天以上,后卫应较后,隔本队一天至一天半行程;本队期于五月五号达到江边。
  4.各纵队前进中,遇阻敌应迅速消灭之,城不易攻则绕过之,遇迫放应尽力迟阻,逼紧则以相当兵力击退之。
  5.各兵团应严格执行此计划之规定,关于路线行程及作战部署之每一步的实施均关渡江大计,应力求协同动作不得违误。
  6.万一上述地段渡江不遂,则应迅速转入元谋西北地区,设法渡江。届时野战军主力应控制在武定、元谋之线,准备打击滇敌。
  丁、关于渡江转入川西的政治意义,应向干部及战士解释(内容另告),使全军指战员均能够以最高度紧张性与最坚强意志赴之,应克服疲劳与不正确情绪,行军中应争取少数民族,携带充足粮食,注意卫生与收容掉队(25)。
  
  可以看出,中革军委对渡金沙江的困难程度已有比较充分和具体的了解,渡江地点也被具体指定且已不是点而是线,这为的是增大渡江的成功概率。而这个“万万火急”的基本精神应该在日前深夜或当日凌晨已传达各部,否则无法解释29日一大早各路先头部队就停止西进开始转赴西北去抢金沙江。
  至此,中央红军抢渡金沙江的战略行动进入实施阶段。
  这个重大战略行动实际上应始于两日前中革军委部署中向昆明虚晃的那一枪,这一枪在“抢渡金沙江”这个系统工程中起到了至关紧要的作用。毛泽东等的意图显然是要惊一回“龙主席”的驾,以让尾追的滇军全部或大部都回昆“勤王”,保证中央红军主力从容过江。
  这“虚晃的一枪”确实也达成了这个效果。
  29日,在林、聂亲率红一师从寻甸的塘子、西山出发,经嵩明以北向禄劝疾进的同时,左权、陈光、刘亚楼所率军团直属队和红二师已兵分两路逼近昆明外围的杨林与嵩明:右路陈光、刘亚楼率红二师主力直趋嵩明,中午时分进抵城外,在喊话劝降无效后即发起攻击,嵩明城城垣低矮且有塌陷,红二师未经激烈战斗便很轻松地进了城,随即召开群众大会分钱分物还愤怒声讨“军阀龙云”的滔天罪行;左路红六团在团长朱水秋、政治委员邓富连率领下直扑杨林,先头连化装成中央军在白龙桥即将迎出十里路嵩明第六区区长计天佐以下18名官佐团丁拿下,中午时分进入杨林镇后又以当地官员名义给昆明打电话,逛称“共匪已到杨林,请龙主席派一团人马前来堵截”,而这时安、刘两旅尚未抵昆,“龙主席”哪里还派得出“一团人马”,下午时分只见到一个排乘车前来救急,朱水秋邓富连当然也就连人带车照单予以全收……
  杨林有个兵站,里面推满了粮草装备。红六团好好地换了一回装,又拉上粮草装备前去嵩明与师主力会合,同时也派出侦察人员进至距昆明只有15里路的板桥,到处向人打听昆明城防情况,还满世界刷写“打进昆明,活捉龙云”的标语。
  这些信息肯定灌进了“龙主席”的耳朵,急得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对自己原来那个“匪必谋由元、武渡江”的判断也怀疑起来。不过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龙主席”他老人家在焦灼不安的同时也难得地表现出了难得的镇定与冷静:这天他一边在关照昭通驻军和巧家县长毁坏桥梁、船只,藏匿粮草,防“”至会、巧渡江(26),一边还电令孙渡查明“匪主力究向何方逃窜”、“仍跟匪主力尾追为要”(27)。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孙渡在获悉鲁道源旅已与红一军团二师一部在狮子口接触后,竟然也把这支疑兵当作了“匪之主力”,要带上李菘团残部,“明日仍继续向杨林方面尾匪追剿”(28)。而掉在最后的龚顺壁旅自黄泥河以后就莫名其妙地与孙渡“失去联系”,进至曲靖后也按“龙主席”回省“勤王”的指示精神,于当日午后转赴宜良,要“搭车晋省”了(29)。
  至此,滇军主力全部离开了“尾剿”序列,与中央红军主力脱离了接触。
  是日,中央红军右纵队红三军团按军委部署分右右两路进入寻甸,右路经河脑村向海尾、甸沙村前进,左路先头侦察连化装成老百姓混入寻甸县城,在主力将寻甸城包围攻击后即大开城门,将县长李荆石所率数百民团全部击溃,李荆石亦被活捉,左路部队当晚宿营寻甸县城;军委纵队凌晨4时从鲁口哨、大汤姑、阿乡地域出发,渡过牛栏江进至姚家村、鲁土一带宿营;后卫红五军团亦由双庄经永宁、鲁口哨、中麦场进至新街宿营。
  同日,红九军团带着数百名新参军的群众、教师和学生离开宣威,按军委渡江部署向会泽方向前进,当晚进至渣格、院子田一带。
  同日,薛岳总指挥部及第二九五旅温良部进至白水,吴奇伟部进至曲靖及附近地区,周浑元部进至沾益地域,湘军第五十三师李韫珩部奔向宣威。而滇军安恩溥、刘正富两旅也于午后陆续进抵昆明。4个旅的主力齐聚昆明,让“龙主席”长长地舒得一口大气:谁要还想染指滇政,请先问问老夫子弟兵手中的家伙答应不答应!
  其实“朱毛”同样也长长地舒了一口长气,因孙渡纵队集体“晋省堵截”,现在中央红军主力左侧后的威胁已经得以解除,还能构成威胁的,只剩下了从沾益而来的中央军第十三师万耀煌部先头部队。
  这可真是加快抢渡行动的大好时机。
  当晚20时,中革军委致电各部,对部署任务再作强调:“一军团先头师应于‘5.1.’赶到禄劝,并准备消灭或驱逐阻我之敌,明30日,主力应经嵩明以北禄劝大道前进。军委纵队今抵鲜(鲁?)土村附近;五军团向揖邵;3军团分两路向万希古、狗街前进”(30)。两小时后,又以“万万火急”电令彭德怀:“为便于遂行北渡金沙江之战役任务,三军团在西进中,应派出强有力的后卫团,附电台行运功防御,特别是反冲锋,以阻滞进敌,务使右纵队后卫之敌离主力半天行程,以便全军顺利渡江。否则将使中央纵队及左纵队受制于敌,甚至无法北渡,望决行。(31)”
  其实此间的中革军委有点高看了万耀煌,对其作用力也有点过虑。虽然蒋公“追剿”行列中就他靠中央红军主力最近,但也隔着至少半天以上行程——次日万师先头第三十七旅潘祖信部因被洪水所阻,被迫绕道而行,晚上也才进至寻甸以东的乌龙潭。
  至于其它各路“追剿”人马,他们掉得更远!30日那天,薛岳总指挥部及第二九五旅温良部进至曲靖,吴奇伟部进至马龙,周浑元部进至张家屯、董家冲——都与“朱毛”隔着至少两天以上行程。
  于是4月30日成为中央红军主力入滇以来第一个未与追兵交火的日子。
  这天中央红军主力各部放开脚步赶赴金沙江边。左纵队先头红一师直趋禄劝、武定,红一军团主力兵分3路,分别进至羊街、大西村、果东、冷水沟及寻甸之七甲;右纵队红三军团兵分两路,分别进至古城、小鸡街以北地域,右路先头部队继续向万希古、江边前进;军委纵队由鲁土、姚家村进至可郎后,临时改变原定路线,转道进入柯渡宿营,红五军团由新街出发,尾军委纵队之后,当夜进至可郎。
  这一下,万耀煌跟“朱毛”隔着的行程可就不是半天而是至少两天了。
  同日,红九军团从渣格、院子田出发,中午时分进抵牛栏江边,黄昏前全部渡过牛栏江。
  此间的“龙主席”已认定“朱毛”并无“晋省”之意,所以虽然还维持着“匪……以西窜元、武等处渡江为多”这个原有研判,却对薛岳根据这个判研作出的部署很是不以为然——薛岳的部署是:万耀煌师“以武定、富民地区为堵剿目标”、谢溥福、肖致平两师“以嵩明及其西北地区为截剿目标”及吴奇伟部“以嵩明及其以西地区为截剿目标”(32),竟然莫名其妙地于当晚向蒋公建议:“以今早所报观之,匪仍在西北之间,而窜西窜北,实尚未明显。在此一、二日内,职意各部队除继续追击外,其尚在曲、沾、威各县之部队,拟宜暂驻原地,以观匪之行动如何,再行决定。(33)”
  甚至还向蒋公红口白牙大打包票:“此匪由会、巧溃窜,则渡江困难,道路崎岖,实于我有利,若由元、武等处渡江,虽地形涣散,然匪渡江感同一困难。若刘文辉部,内无变化,沿江各处,无论守兵多寡,均可拒止也。(34)”
  总而言之一句话,“朱毛”从哪儿都过不了江,咱就跟这儿候着吧!
  当然,“龙主席”的包票之后还暗藏着一个要踢给刘文辉的皮球:
  如果“朱毛”过了江,那是刘文辉笨蛋。
  “龙主席”所言并非全无道理,金沙江之艰险的确超过“朱毛”此前跨过的任何一条江河。
  毛泽东等现在担忧的就是这个,那天在进至柯渡的路上,他们又再次调整部署:
  
  我右、中两路决定由洪门渡、绞车渡附近渡江;左路一军团由禄劝经武定、马鞍山、元谋之龙街渡江(军团主力超越禄劝,直取龙街);决定刘(伯承)参谋长率干部团一个营附工兵,于5月4日赶到纹平(车)渡架桥;以三军团之十三团经老务背、江边,渡过普渡河,转经马鹿塘,亦跟5月4日赶至洪门渡架桥。(35)
  
  这一调整的实质,是又一次延伸了渡江地段,既可分散追兵,又增加了成功概率。
  中央红军,渡江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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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1:中央红军威逼昆明抢渡金沙江行动要图
(1935年4月24日~5月16日)
威逼昆明巧渡金沙江
  
点击上图查看或下载清晣大图
  


  

注释

  (1)《朱德关于我军向曲靖等地集结回击敌军指示》,转引自张家德著《从黎平会议到巧渡金沙江》第277页,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2)《龙云为红军进入小羊街指示李菘埋伏阻击》,《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390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龙云报告红军可能由元谋马街渡金沙江》,《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03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4)《龙云令孙渡所部由宜良搭车回省堵截》,《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04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5)《4月25日22时林彪电告军委》,《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01~第1402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6)《4月26日17时林彪电告军委》,《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7)《4月26日21时彭德怀电告军委》,《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5~第142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8)《4月26日24时军委电示》,《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9)《刘正富改向宜良急进》,《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8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0)即4月25日下午龙云致蒋介石电中的“拟以中央军及湘军星夜兼程由平彝向曲靖大道前进追击,滇军全部由宜良搭车进省迎头堵截”的建议。
  (11)《蒋中正饬第一、二纵队入滇后归龙云指挥》,《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2)《龙云报告红军可能由元谋渡江》,《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3)《蒋中正询问孙渡至禄劝需用时日及各站里程》,《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4)《蒋中正规定防堵红军部署要旨》,《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31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5)《罗佩荣报告廖角山一带红军有攻城模样》,《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6)《龙汉斗拟率部旋省增防》,《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29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7)《龙云因红军已到曲靖附近令孙渡迅速前进》,《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30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8)《孙渡建议省垣只须赶回一旅即可无虑》,《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5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9)《龙云饬东川宣威县长注意城防》,《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5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0)《清平时做官匪来时先逃——枪毙前宣威县长陈其栋》,《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89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1)《剿匪军第二路军黔西——滇北——川南间地区追剿朱毛股匪经过详报》,《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348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2)《4月27日19时军委电示》,《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55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3)《朱德关于我军29日向寻旬、松林以西前进的部署》,《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319~第320页,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
  (24)《龙云报告围堵入滇红军兵力部署》,《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68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号内容为本书作者加注。
  (25)《中革军委关于野战军速渡金沙江转入川西建立苏区的指示》,《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321~第322页,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
  (26)《龙云令嘱昭通各队准备将天生桥毁坏》、《龙云令巧家县长将船只及造船材料毁坏》,《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7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7)《龙云命孙渡查明红军主力动向》,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75~第147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8)《孙渡报告红军主力在寻甸嵩明间有西进之势》,《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7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9)《龙云命孙渡查明红军主力动向》、《孙渡报告艳午鲁旅于狮子口号红军接触》,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75~第147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0)《4月29日20时军委电示》,《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73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1)《4月29日22时军委“万万火急”电令彭德怀》,《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73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2)薛岳《剿匪纪实·黔西——滇北——川南追剿情形》,《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71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3)《龙云拟除追击部队外余在曲靖待命》,《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98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4)《龙云复蒋中正艳戌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497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5)《军委电》,《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中)第1502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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