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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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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仰:请勿对号入座

    我在写小说,请允许我凭想象胡编。

 

    故事一

 

    很多人都有作家梦,作家既有名又有利,据说还有利于泡妞,所以真真假假的作家就很多。作家形形色色,不一定都是写小说,诗人估计也算一类。作家圈有一个常见的现象:很多人身兼作家与编辑二职。于是,我在我的地盘发你的文章,你在你的地盘发我的文章,权力与利益交换一下,大家都得实惠。如此一来,年轻人便希望渺茫,新人想挤进文学这个圈子,常常会伤害老人的利益。反过来说,老熟人占据圈子的主流,也搞得圈子暮气沉沉,读者不感兴趣,圈子失去供养,利益交换也难以为继,必须想办法。
    《文学天地》刊物订数越来越少,主编老黄急得不行,十几号人,连工资都快发不出了,只好紧急向政府求救。政府以发展经济为重心,但也有精神文明建设的要求。一个老牌文学刊物如果死掉了,显得精神文明建设没搞好。所以,政府同意拨款。但不很多,仅够日常开销。黄主编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依然忧心忡忡。政府拨款有期限,几年后便停了。本着发展经济的要求,政府要求黄主编在这几年里实现转型,由政府供养变为市场生存。这也叫“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黄主编不会搞文学市场啊,所以急。眼看几年过去了,政府定的时间表快到了,怎么办呢?
    钱某是恢复高考以后上了大学中文系,本科、硕士读完,进入《文学天地》。此前大学停止招生很多年,像钱编辑这样的受到新思想教育的青年人才很稀缺。钱某先是做了很多年“一地鸡毛”的事情,熟悉了文学圈子的运作。眼看黄主编抓耳挠腮,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开始献计献策。钱编辑对黄主编说:有文学梦的考试铅笔青年太多了,只要把他们吸引过来,还用担心吗?黄主编问:如何吸引呢?我们现在刊登的稿子好像年轻人都不太喜欢看,我们的作家队伍有点老。钱编辑说:管他喜欢不喜欢,只要给他们一个印象——投靠我们就能前途无量,一切就好办了。黄主编再问:怎么才能做到?钱编辑说:您看可口可乐怎么推销的?设一个大奖啊!管它可乐好不好喝,冲着大奖,大家就买可乐了。这就好比卖彩票的、开赌场的,有大奖在那儿放着,鱼儿保准上钩。黄主编心里一震:说来听听。
    钱编辑侃侃而谈:我们杂志设一个大奖,专门吸引所有怀抱文学梦的213青年。但这个大奖不能是太多的钱,我们也拿不出多少钱,钱的持续有效性也不够。可以用考虑保送上外国大学做大奖,只要这点能做到,报名表必须通过买我们的杂志,发行量保证大增。黄主编有点担心:保送上外国大学,不太容易吧?钱编辑说:通过政府想办法啊!我们不是有好几个友好城市吗?现在不是提倡改革开放吗?由政府出面说服外国友好城市的大学,每年只要提供几个名额就行,上学的费用也不要外国人出,我们政府出就行。这叫新思维,要培养与国际接轨的新人才,这对政府来说,也是一个政绩。黄主编还是觉得不妥:上外国大学要求外语,难道让考试铅笔们用外语写作?钱编辑说:也可以啊,您看外语培训学校有多火?黄主编说:学外语的人毕竟不如会中文的多,会中文的随便就能写几段狗屁文章,范围更大。所以,保送外国大学不如保送国内一流大学。大奖的吸引力弱一点,但是面会更大。钱编辑谄道:主编英明!
    保送大学要落实并不容易。黄主编找了政府领导,领导虽然支持,但除了本地大学可以听命令、接受任务外,外地大学不好办,最多找熟人打个招呼,听不听说不好。黄主编说:这好办,您只管打招呼,其他事我想办法解决。此后一年时间里,黄主编挖空心思地寻找各大学领导的文学细胞,如猎狗一般,稍有点文学气息,便扑上去,鼓励领导写小说、写诗歌。各大学领导不论文理,还真有不少有文学爱好。《文学天地》的编辑们多了一项工作,给各大学领导改稿子,有时候黄主编不得不亲自上阵,把很多原先留给自己的警言妙句都送给了大学的正副书记、校长。黄主编甚至还给某位大学校长润色了诗歌,发表后花钱请评论家写了一堆拍马屁文章。结果该大学校长真的以为自己是不世出的现代诗人,把自己的诗歌谱了曲,当成了校歌。大学生们不敢不唱,校长每每亲自莅临排演现场,每每听到,总是乐得合不拢嘴。跑题了。黄主编用了不少此类方式,终于搞定了几所外地大学,一年后,可以开张了。
    开张前,黄主编又把钱编辑叫来,要商量一下大奖赛的名称。钱编辑见多识广,提议道:改革开放需要新思维,我们就叫“新思维作文大赛”如何?黄主编沉吟一会说:已经有一个“新概念”大赛了,我们再叫“新思维”,与那个太相似,不好。钱编辑脑子快,立马接话说:“新思维”就是要打破旧思想、旧观念,我们的大赛就叫“打破旧观念作文大赛”,主编您觉得呢?黄主编念叨了几遍:打旧,搭救,大舅,打酒、打酒、打酒。黄主编爱喝酒,念到这里停住了,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端着锅子打散装黄酒的年代,怀旧感油然而生,便说道:打旧不错,就叫这个名字。先连续三期发预告,报名表登在今年10月那期,多方宣传,电视台、报纸都要找人帮忙,宣传到家喻户晓,10月份那期一定大卖。
    于是,由《文学天地》杂志社主办,两所本地大学和八所外地大学联合协办的“打破旧观念作文大赛”正式拉开帷幕。参赛对象10-30岁,不分男女,不分地区。先寄稿件来初赛,初赛优胜者再复赛,复赛的前十名优胜者可以保送进大学。等于每所大学可保送一名。

    故事二

 

    冷寒同学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别误会,冷寒同学是高二年级的一名女同学。他父亲怕女孩子长大了被坏男生勾引,便要求她从小就对男生冷若冰霜,所以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冷寒同学果然冷艳无比,由于从来不在男生、女生问题上分心,专心致志地学习,学习成绩好得没法说,年年第一。冷寒同学还学有余力,轻松地读了大量的课外书。有时候写点小文章,发表在学校黑板报上,同学们惊为天人。只可惜冷美人对所有献媚都没兴趣,觉得自己的水平与同年龄的毛孩子不在一个层次。各位看官,本人这段文字里,“的得地”用的都对吗?不好意思,我有时会用错,常常叫冷寒同学帮我修改。
    冷寒同学阅读最多的是外国文学作品,而且是外文原版,因此对国内的文学刊物没有兴趣。但是,班级里总有一些想与冷寒同学搭讪的男生,总是想通过文学与冷笑话(写错了,是冷校花)接近。这些男生有点小机灵,他们知道数理化那是硬功夫,与冷寒同学冷校花比,只会流冷汗,比不过,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文学没有严格的标准,好与坏,感觉很重要。因此,这几个男生认为,只要摸对了冷校花的脉,就有可能通过文学感觉与冷美人亲近。不过,班上那些男同学档次要低一些,外国文学外文原版大都读不懂,只好读读翻译的外国文学。结果,冷校花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档次摆在那里,没办法。
    冷寒同学的班级里有一个成绩很差的男同学,名叫严热。严热成绩差,门门不及格,老师和同学都很奇怪,因为严热同学看上去并不笨,平时言谈举止也挺机灵的,大家搞不懂严热同学为何总是唱“红灯记”,连严热的父亲严重也不明白。多亏我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才能告诉各位看官。严热同学对于冷校花一往情深,奈何冷校花总是冷若冰霜,严热同学决心要把冷校花弄到手。他发现其他对冷寒同学有意思的男生都对翻译的外国文学下功夫,他一眼就看出,这种办法只能永远落在冷校花的后面,没法与她比肩。所以,严热同学决定独辟蹊径、出其不意,从冷校花最薄弱的环节的着手。严热同学知道冷校花较少读中国古典文学,因此严热同学几乎把课内课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读《四十八史》。严热同学虽然门门功课都不及格,其实他很聪明,记忆力超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一个成年专家学者读完《四十八史》大约需要20年,严热同学花了2年就差不多浏览了一遍,记住了不少句子。所以,他的各科成绩才这么差。
    严热同学以《四十八史》征服冷校花的原版外国文学,其实只是他的一个赌博,因为,等到严热同学决定向冷寒同学炫耀自己功底深厚的古文时,他发现,热衷ABCD的冷校花根本不喜欢子乎者也。严热同学很郁闷。有一天放学回家,严热同学在父亲严重的书桌上看到了《文学天地》,他知道父亲长期订阅这份杂志,还经常给这家杂志投稿,虽然时不时会登出一小块豆腐干文章,但退稿总是比杂志还厚。严热同学随手翻开了这本杂志,突然看到了“打破旧观念作文大赛”的通知。严热同学愣了半天。他在想一个问题——在泡妞的道路上,我要不要打破旧观念?
    第二天,到了学校,严热同学找冷寒同学个别谈话,他说:有一个“打破旧观念作文大赛”,你敢参加吗?冷笑话说:有意思吗?严热同学说:30岁以下都可以参加,优胜者可以保送上大学。冷寒说:你认为我需要保送吗?严热说:你成绩是好,万一考试的时候失常呢?再说,我决定参加,一定拿一个大奖,获得保送上大学,省的大家看我不及格,看不起我。你不想同我比一比?冷校花说:怎么比?严热说:一起参加比赛,如果你赢不了我,就做我女朋友。冷寒说:你疯了吧!严热说:你就是块冰,我也要把你融化了。寒冷说:你没这本事。严热说:不一起比一下,你怎么知道。冷校花说:好吧,让你死个明白。感谢严热同学,《文学天地》发行数由此增加了一份。这是严热同学对《文学天地》的第一个贡献。
    冷寒同学回到家,花了几天时间琢磨,终于有了灵感,写了几篇文章,文章里随意引用英语和拉丁文,还有很多外国作家的作品片段。冷寒同学甚至不将某些外国作家的名字翻译过来,直接用英文,她想挑战一下阅评专家的知识水平。临近截稿的时候,她让父亲给她寄了出去。严热同学在家吭哧吭哧写文章,父亲严重看得很奇怪,这是怎么了?搞清原委后,严重拿过儿子的文章一看,摇了摇头。他说:你这简直就是八股文,太老套了,还“打破旧观念”呢!写文章还得向你老爸学,我教你怎么写。严氏父子如何完成了初赛投稿的文章,因为太敏感,小说里也不便写,写出来就没有神秘感了,所以就卖个关子。侦探小说总有悬念,即便谜底很普通,没悬念也不行。
    初赛优胜者的名单中,冷寒同学与严热同学都入围了。结果到了复赛,冷寒同学生病了,没能参加。钱编辑给这个冷若冰霜的小美女作家打了电话,怜惜之情溢于言表,奈何冷美人的确病得不轻,实在参加不了。最后,冷校花得了一个“入围奖”。而严热同学居然真的拿到了一等奖。此后,严热同学要求冷校花兑现承诺,冷校花没理他,因为,冷校花觉得自己因为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最终没能参加复赛,这说明不了自己输给了严热。当严热同学说她是怕输装病,还想死缠烂打地讲理的时候,冷寒同学出国读大学去了。临走前她听说,严热同学退学了。冷美人心想,这种人与我相比,档次差的太远,怎么可能在一起?
    《文学天地》因为首届“打破旧观念作文大赛”,发行量大幅度上升,居然达到了100万份,“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成就充分体现,黄主编与钱编辑功不可没。日后,他们还创作了更辉煌的战绩,直到12年一个轮回后,冷美人从国外拿了博士回来,发现一切都变了。

    故事三

 

    有网友说我写这故事文风变了,嘿嘿,我当然不能告诉你我有代笔团队,这是我的秘密,关系到一个作家的生存价值,能告诉你吗?你傻还是我傻?接着上回说,你就搬个小凳子坐下听。
    十二年后,冷美人拿着外国博士头衔回来了。最让她不解的是,严热居然成了大名人。在国外一直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书,半工半读地拿到了博士学位。对于国内,她抽空主要关心一下国家大事,没关心过一个名叫严热的人。现在国外不景气,冷寒回国看望父母,顺便看看能否找个合适的工作。回国没几天,周围人全在说国内最著名的十项全能冠军,严热。开始她以为同名同姓,后来才知道真是自己那个“红灯记”同学。最让她惊讶的是,严热居然还是著名小说家,有好几部长篇小说畅销。冷寒冷美人决定见见当年那个追求者,看看自己那时候是否真的走了眼。在国外寒窗十年,就着汉堡包和“老干妈”辣酱,虽然学有所成,但冷美人还是单身。
    严热听说“当年追过的女孩”回来了,也很乐意一见。见面地点在一个冷寒不知该怎么描述的高档场所。她在国外十来年,很少到这种豪华的私人场所去过。眼看严热开着进口高级摩托车呼啸地开进院子,一身名牌,琳琅满目地在自己面前坐下,冷美人觉得有点晕:这是那个门门不及格的严热吗?严热很大方地说: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结婚了吗?冷美人说:还没有,你呢?严热捋了捋额头的刘海说:现在谁还结婚啊,多不自由。这时,严热的电话铃响起,他对着手机说了不少亲热肉麻的话,冷美人多少有点不自在。等他接完电话,冷美人问:你真成了小说家?叫《三重点》是吧?什么时候写的?严热说:写着玩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合称“三重点”,有点黄,三俗,不说这个。冷美人又问:那你为何退学?不上大学?严热说:烦死了,这个问题我都被记者问了一万遍了。两人只好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听着听着,冷美人心里恨不得想骂人:小娘子我从小辛苦读书,读完了博士,至今还为找个好工作发愁,个人大事也耽误了,他这么个交白卷的家伙居然春风得意、红遍中国!这是什么世道?
    与严热见面结束后,冷寒有一点恍惚。原先她觉得回国工作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看到严热成功人士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这种书呆子能否被这样的社会所接受。
    过了几天,冷寒回到中学母校去看老师。年轻的同学们听说师姐在国外拿了博士回来,也好奇地问这问那。冷寒突然发现,教室的一张桌子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严热当年的座位!天哪,都成历史遗迹啦?老师带冷寒参观校园新貌时,来到一间宿舍问口,门上也贴了张纸,上面写道:严热当年的单人宿舍,他在这里写出了小说《三重点》,畅销500万册。冷寒忍不住问老师:为什么一个学生可以搞特殊?老师说:你不知道,这是上面关照的,要培养新人,要创造条件。冷寒问:上面是什么意思?老师说:你太早出国了,不了解抓典型、树典型那套做法。《文学天地》刊物的那几个负责的,你还记得吗?冷寒说:还有点印象。老师说:他们为此事来过学校好多次,那时你正忙着出国,很少来学校,他们一次次来,就是要安排照顾好严热的文学创作条件。冷寒说:他不是已经得了一等奖了?老师说:提供条件是为了创作长篇小说。冷寒疑惑地问:那个什么《三重点》就是在这写出来的?老师回答:现在都这么说,谁知道。冷寒说:真想看看他都写了些什么。老师说:说实话,我是看不下去,吹得挺厉害,跟那个什么宝贝一样,都是教人学坏。冷寒又问:为什么后来严热又退学了?老师说:他自己说是为了在学校开除他之前争取主动,所以自己提出退学。弄得跟谈恋爱一样,不能你甩了我,只能我甩了你。无稽之谈。你想想,我们按照上面的指示精神,要给他提供好的文学创作条件,谁还敢开除他啊?其实,大学已经答应按特长生录取他了,我真不知道他为何退学。这趟母校之行让冷美人很郁闷。
    冷寒由于个人兴趣爱好,在国外读了西方文学史,拿了博士学位。回国找工作,到大学教书应该没问题,但她还是想做一些与文字有关的工作。听说当年的《文学天地》已经成为文学圈的顶尖刊物,成为中国文学界的风向标,冷寒想起自己年轻时与《文学天地》的那段渊源,决定去拜访一下。侧面打听得知,黄主编已经退休,现任主编是以前的钱编辑。冷寒决定先拜访黄主编。
    女大十八变,黄主编对冷寒印象已经淡漠,但说起她是严热当年的同学,黄主编便想起了不少。黄主编说:你那篇文章我记得,写得不错,但是我今天终于有机会批评你。年纪轻轻的,卖弄太多,害死我了。我记得你那篇文章里有好多外语,中国人写文章,用那么多外语干嘛?我们几个审稿的,外语都不怎么样,你的文章里还有一个单词,我记得很清楚,“Corpusdelieti”,我们请教了好多外语专家才搞明白。唉,给你奖吧,生气,不给你奖吧,你又确实有才气。冷寒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年轻,争强好胜不懂事,总想把别人比下去,那个单词我也是刚学到,记在小本子上,写文章时故意用的,想用冷僻的词汇捉弄一下老师。估计您搞清“Corpusdelieti”的意思花了不少时间吧?黄主编一提嗓门:整整一天!冷寒说:我以为一、二个小时就能搞明白,没想到耽误您这么多时间。黄主编说,还不是我一个人,打电话问了好几个专家。那时真想把你刷下去,但大家都认为你的文章不错,应该给奖,结果复赛的时候你还没来。
    冷寒说:其实我那时候真的无所谓,我并没有很想参加作文比赛,有人用激将法激我,我才脑子一热报了名。黄主编不解:谁激你?你爸?还是你老师?冷寒说:就是那个得了一等奖的。黄主编说:严热?黄主编沉吟一会说:那个孩子让人带坏了,让我也吃了不少苦头,唉——。冷寒不明白。黄主编说:反正我也已经被退休了,就同你说说,我憋了好多年,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故事四

 

    已经退休的黄主编眯缝起眼睛,开始回忆往事:第一届“打破旧观念作文大赛”,严热得了一等奖。其实,那一届得一等奖的人不止他一个。黄主编问冷寒:你得了什么奖?冷寒说:我没参加复赛,所以只得了一个入围奖。黄主编说:那是有点可惜。没通知你参加复赛吗?冷寒说:复赛时我正好病了,钱编辑给我打电话,让我务必去,不要浪费了这个好机会。我实在病得比较严重,最终还是没去。黄主编回忆着说:哦,应该是这样的,只要家里有电话,都会电话通知加信件通知。只有没电话的,才会只有信件通知,有人可能会收不到信。冷寒问:听说严热当时就没收到信。黄主编说:他家有电话,复赛的第二天打的。冷寒说:我不明白。黄主编说: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别问了,我为那个“打旧”作文大赛花了那么多心血,很多事情还是不明白。
    冷寒疑惑地说:您这么说,我更不明白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黄主编说:我不明白严热后来为何要骂我。冷寒说:他会骂您?黄主编悠悠地说:严热得一等奖那年,我们《文学天地》的发行量是上去了,但是只有十来万,还觉得不够,还想闹大点。怎么弄呢?钱编辑,现在已经是钱主编了,他想了一个办法,让严热第二年再参加一次比赛。冷寒很不解:不是说得了一等奖都能保送上大学吗?干嘛要比赛二次?难道可以上两所大学?黄主编说:就是想让他名声大起来。冷寒问:为什么偏偏挑中他?黄主编斜了一眼冷寒说:都像你这样的学习尖子得奖,其他人想学也学不了啊!只有让一个差学生得奖,再把他名声弄大,才会有更多成绩一般或较差的、不想刻苦学习的学生走到这里来,我们的发行量不就能更多了吗?你是聪明还是傻瓜,像你这样的尖子学生比例才多大?全国两亿多中小学生,你这样的,一共才多少?
    冷寒说:为了发行量故意树一个差学生的榜样?偶买糕的,幸亏我没参加复赛,如果我要去了,即使文章写得水平一流,会不会也被刷掉?黄主编说: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假设了。冷寒又问:严热第二次参加比赛我倒没听说,他第二次得了什么奖?黄主编说:严热第二次没得奖,文章不行,比第一届差远了。冷寒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怪不得没听说。黄主编说:那时候钱编辑同我商量,把严热第二次参加比赛的消息封锁起来,我同意了。冷寒说:我真的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黄主编说:就是为了要把严热这个榜样树起来,如果他比赛没得奖的消息传出去,大家都知道学习不好的差学生就是不行,我们还怎么吸引更多的读者来买杂志里的报名表?冷寒张口结舌:偶买糕的,偶买糕的,偶买糕的!树个别的榜样不行吗?偶!买!糕!的——!黄主编说:钱编辑跟我解释说,谁比严热更合适?门门不及格,永远“红灯照我去玩闹”,把这样的差学生打造成少年文学天才,那个反差才大,那才轰动,那才吸引所有的眼球。冷寒说:偶买糕的,如果那年我得了一等奖,我想我会羞愧一辈子,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黄主编说:市场的力量是巨大的,眼看政府就要不拨款了,我们要在市场的大风大浪里自己赚钱,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冷寒说:严热第二次比赛没得奖,这个计划就不成了,所以……,黄主编说:所以才让他开始写小说,提供好的文学创作条件,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文学天才的形象树起来。冷寒说:小说真是他写的吗?黄主编说:你到家去看看,所有的手稿我想都在,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每一个字都是他亲自写的。冷寒说:不是抄的?黄主编说:字迹百分百是严热的,做笔迹鉴定也不怕。冷寒说到:我是说……,黄主编打断了她:别说了,每一个字都是他的笔迹,没错,不会错的,我可以用我的全部名誉担保。
    冷寒说:《三重点》写出来了,少年文学天才就树起来了,干嘛还退学?黄主编说:我本来也想兑现承诺,让严热上大学,但是,钱编辑同我商量,第一,所有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都集中在一起,才有最大的轰动效应;第二,真让严热上了大学,大学里难免会比较,严热再不好好读书,迟早会露陷,还不如让他在社会上混,别人反而不容易搞清楚真假。我想想说的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如果把严热放在一个不能比较的环境里,那就说什么是什么了。所以,钱编辑说服了严热。冷寒问:他就同意了?黄主编说:严热倒是无所谓,他父亲严重开始很不愿意,钱编辑做了不少工作。冷寒问:这么好的上大学机会,他父亲怎么会同意放弃?黄主编说:也容易,给他算笔账,让严热上大学要花多少钱?有可能露陷不说,他家里条件也不好,房子挤,住在亭子间里。如果同意严热不上大学,就把他的小说出版,马上就能赚稿费。冷寒问:您的意思是,严热不上大学和出版畅销小说是交换条件?黄主编说:你自己想吧。
    冷寒又问:杂志社得了什么好处?黄主编说:好处大了。没办“打旧”作文大赛时,杂志发行量最低只有一万册。办了第一届,发行量到了十万以上。办了第二届,发行量到二十万。我们嫌增长不够快。等到严热退学、《三重点》出版,少年文学天才形象树起来,书的发行量不去说它,你猜猜我们《文学天地》的发行量到多少?冷寒说:不知道,猜不出来。黄主编说:一亿册!我自己都被吓死,全国二亿多中小学生,平均两人一册,当然,还有大学生和社会青年。杂志卖疯了,真的成了卖糕的!冷寒说:那些纸要砍多少树啊!黄主编说:那才赚钱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严热《三重点》热销后,我们杂志社原先一位女编辑辞职了,自己搞了一个图书公司,把她女儿搞成了天才少女作家。她女儿比严热还小,只有初一,也发财了。当然,社会上的读者不知道那个天才少女作家是她的女儿。我真恨我自己孩子生的早,年纪都太大了,否则,我也把我的孩子培养成少年文学天才。冷寒说:那也得写点真东西出来吧?黄主编说:你以为?就那个从我们杂志社辞职的女编辑,把她女儿塑造成天才少女作家,还送了我一本。我一翻,告诉你,好几篇文章我都眼熟,是那个女编辑在杂志社工作时自己写的,本来想发表在《文学天地》上,那是被我毙掉的稿子。后来,作者名改一下,改成13岁天才少女作家,身价立即就不一样了。
    冷寒说:我有点明白了。严热的父亲严重是否也有很多没发表的文章,正好也能出笼,不用再躺在暗无天日的抽屉里了?所以,严热不上大学的交换条件对他父亲也有好处?黄主编说:这个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细节。严重以前经常给《文学天地》投稿,偶尔也有发表,质量一般,但他始终坚持投稿,退稿多了。自从严热的《三重点》畅销后,他父亲严重再也没有给我们杂志投过稿,一份都没有。严热的书倒是一本接一本地出。
    冷寒声音颤抖地说:为了赚大钱,就给全中国的青少年树立一个不用认真学习的光辉榜样?这是害人啊,整个国家的未来都被害了!黄主编说:有什么办法?全社会都在赚钱,我们不赚钱,等死啊?难道你想让我们这些只会写字的手去修自行车?政府也希望“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拉动“几滴啤”我们也立了大功。冷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黄主编,您为何同我说这个?您不怕我说出去?黄主编说:你说出去也没人信,我可以不承认说过。之所以同你说这些,实在是因为严热越来越不像话了。冷寒问:您刚才说严热后来骂您,为什么?

    故事五

    黄主编起身,在杂乱无章的书柜前翻寻着什么,过了一会,翻出一份旧报纸。黄主编翻到内文一个版面,对冷寒说:这是严热几年前写的一篇文章,《<文学天地>是屁精》,你看看,我不愿再看这篇文章。冷寒接过报纸,扫描着读起来,内容是批评《文学天地》,还点了黄主编的名,还把作协、文联都骂了一遍。有些字眼让冷寒觉得特别刺眼:
    “文学特么需要门槛吗?你们筑了个高门槛,无非是自己在里面的殿堂里意淫、手淫,把年轻人都拦在外面,以为他们会因为性饥渴而向你们求饶。但我要告诉你们这些SB,不需要接受你们教育的年轻人,特么就算是个文盲,也能出口成章,哪怕出口成脏我们也那么NB!我们在阳光照耀的大自然里,尽情地交欢,嘿咻嘿咻,气死你们这些老不死的伟哥崇拜者。你们的精子已经没有任何活力,头发已经掉光,让年轻人看你们手淫,半天也没个结果,还不如看你们吐出一口脏痰。你们的意淫不会有果实,只好彼此观赏残败的菊花,可怜你们这些没人性的老东西,该硬的都硬不起来,……@#¥%……&*+——)(*&……%¥#@……”
    冷寒实在看不下去,看到作者署名,的确是严热,她还是很不相信地问:真的是那个严热写的?黄主编说:不是他还能是谁?当今中国文坛,除了他,还有谁能写出这么下流无耻的文章?这么说我都觉得玷污了“文章”两个字。这是垃圾。史无前例的垃圾,空间绝后的垃圾。不管你有多少道理,写出这样的东西,只能证明是流氓,无耻的流氓,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我承认他有才,在用龌龊语言骂人方面太有才。他是流氓里最有文采的,他是写字的人中最流氓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严热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伙子,那时候他父亲严重领着他亲自把初赛的稿子送来,我第一次见他,印象还挺不错。钱编辑也向我担保说,这个孩子人品不错,就是成绩差点。因为相信他本质上还是好孩子才让他得奖,如果早知道是这种混混,当初就不给他奖。冷寒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们要亲自把初赛稿子送来?我是邮寄的啊?一张邮票就行了,亲自送一趟,又费时间又费钱的。黄主编说:严重以前给我们投过稿,算是认识,亲自送来的意思就是当面交给你了,引起你的重视,不至于被埋没。冷寒说:还有这种讲究啊。
    黄主编道:你看看他后来的这篇文章,哪有当年初赛、复赛文章的影子?简直就是两个人,对外宣传都说他从小读古书,哪本古书里教你这样骂人的?简直就是下贱。给天下所有写作的人丢脸。我也算个作家,但是,与这种人同为作家,是我一生最大的耻辱。冷寒问:他应该感激《文学天地》才对,为何要这样骂您?黄主编恨恨地说:《三重点》不是出来了吗?为了塑造天才少年,就要出版。我们杂志社不能出版图书,最多做个连载,要出版就要找出版社。我替他们联系了出版社,严热那时候刚出道,出版他的书,出版社也担心风险,给个面子,人家愿意出了,但在版税上有条件。现在畅销书作家都直接签版税协议,起印数多少,版税多少,那时候只给他固定稿费,一次结清,数量也不多。一个没出过书的新作家,出第一本书的时候经常这样,能出就不错了,谁还计较这个。严热和他的父亲严重当时也一样。你想想,一辈子只写点小文章,突然能够出版长篇小说,还不乐疯了?再说,稿子虽然经过各种努力,毕竟质量一般,出版社有担心也很正常,严热和严重当时也同意了。没想到,舆论一炒作,挂上天才少年作家、不及格等标签,竟然卖得很好,很畅销,也许所有不爱学习的人都看到了榜样吧。一畅销后,严家父子就不高兴了,要求多分钱,要按发行数拿版税,可当时的合同签的是固定稿费啊,出版社不愿意。这事又是我牵的线,书在人家出版社出版,直接骂出版社等于骂自己,严热便转身指桑骂槐地骂我,还捎带把整个文坛都骂了。不为其他,就为这个。为了点钱,搞成这样。我现在反过头来想,当初我们杂志也是为了钱捧出了这个少年天才,到头来又因为钱的事被人骂,也算是报应吧。
    冷寒想了一会说:我总觉得这个骂人的文章不像是严热写的,我和严热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学,关系不算很近,多少也了解点,他虽然有点调皮,不至于这么坏。我记得那时候平常他也很少说脏话,难道短短几年就发生巨大变化?我总有点不信。黄主编说: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第一本书出了之后,严热赚得钱不多,后来就转向与个体书商合作,那才开始真正赚大钱。这篇文章正在那个时候出现,也许表达了个体书商的某种愤怒。但是,毕竟挂着你严热的名字,你就应该文责自负。为了与书商合作,为了用图书的自由市场反对出版社系统的计划经济,甘心出卖自己,还用这么恶劣的方式投怀送抱,说明他已经甘愿成为别人的机器和工具。反过来说,你严热有今天,最初的出名难道不是靠文坛吗?难道不是靠那些被你骂得惨不忍睹的老人吗?忘恩负义要遭报应的。就算图书出版的计划经济方式不好,要改革、要改变,难道改成这样乌七八糟就好?成天都是上床叫春、颠覆一切旧文化,难道为了在市场上赚钱,不顾一切底线就好?
    冷寒告别了黄主编,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开始怀疑自己想到《文学天地》谋职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此乌烟瘴气的文坛值得自己全身心的付出吗?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写的字能够变成印刷体是无尚的骄傲,等了解一点内幕便会发现,有些时候变成印刷体,也是一种罪孽。过去的文坛有点死气沉沉,的确没意思,但突然出现一只市场化的大象,闯进瓷器店,当今文坛变得血肉模糊。反过来想想,冷寒又觉得挺高兴,幸好自己不是写小说、搞创作的,研究文学史,这段历史是难得的研究素材。不管今后中国的文坛会变成怎样,这段历史应该都不会被忘记。因此,她决定再去拜访一下《文学天地》现任钱主编,她还记得当年钱编辑亲自给她打电话时带着亲切的声音。她认为那是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爱,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自己没参加那一届的复赛,也没获得好成绩,但钱编辑当年体贴入微的关心,还是应该感谢一下。

    故事六

    冷寒绕了几个弯,要到了钱主编的电话,打电话过去,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钱主编的记忆依然那么清晰,他在电话里说:我记得你,当年我还给你家打过电话,我说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么多年就没了消息,原来到国外深造了,好好。冷美人说明了自己的意图,想与钱主编约个时间,钱主编爽快地答应说:没问题,我找个饭店,订个包间,到时候好好聊聊。冷美人虽然觉得钱主编有点过于热情,但是,美女经常有此遭遇,冷美人早就见惯不怪了。
    到了约定时间、约定地点,冷美人发现,这是一家非常豪华的餐厅,多年不在国内,此类豪华餐厅在国外都是上流社会的场所,没想到中国也多了起来,钱主编这样的知识分子也得以轻松出入其间。不过,看起来退休的黄主编似乎没有这个实力。包间里只有钱主编,座位只有两个。冷美人进来后,钱主编说:欢迎从国外深造回来的美女,按国外礼节,来个拥抱吧?冷美人有点无奈,幸好还有服务员在,冷美人半推半就地敷衍了一下,说到:其实我不喜欢国外的这种礼节。
    坐下之后,钱主编让服务员开酒,说到:这是正宗的法国原产地葡萄酒,你尝尝是否地道?冷美人说:我父亲从小教我不要喝酒,我在国外也不喝酒,尝不出名堂。看样子钱主编对洋酒很有研究?钱主编说:谈不上、谈不上,小有心得而已。钱主编见一开场便有点话不投机,立马转换话题道:当年我看到你报名表上的照片,立即被你的清新、清纯吸引了,我当时就说,未来的文坛就需要像你这样的美女作家。多年不见,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冷美人说:谢谢夸奖。钱主编说:可惜你当年没来参加复赛,否则,你早就出名了。我告诉你,这几年,我们捧出了好多美女作家,什么宝贝啊、娇娃啊、小妇人啊、卫生棉啊、丹红啊,等等。说实话,我觉得你比她们都强多了,她们那些美女,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你才是真正的美女。只要你一进入文坛,她们都得歇菜,只能以丑女做你的陪衬。现在这些美女作家,也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只要你半只脚踏入文坛,你就是红花,一枝独秀,她们都是衰败的绿叶。
    冷美人说:钱主编的意思是,如果我当年参加复赛,就一定能得奖?钱主编说:那当然,否则我那时候那么着急给你打电话干嘛?多少文学大赛得奖都是内定的?告诉你,至少有一部分是内定的。去年我们还办了一个港澳台及海外华人女作家评选,实话说,评选通知发出去之前,谁是第一名就已经定了,那些投稿的,除非极个别、极特别,都是炮灰,都是造舆论的工具。冷美人问:这有失公平啊?钱主编说:文学文化是意识形态,公平只是一方面,引导才重要。冷美人说:那把严热树成典型,又在引导什么?钱主编说:你问到点子上了。我先同你这么说吧,只要你配合、听话,我们就能让你比严热还出名,严热这家伙快过期了,需要点新鲜的,你很不错。
    冷美人说:我不想当小说家。钱主编说:古龙知道吗?有几本是他写的:名声出来了,用这个名字就能赚钱,这就好比国外的著名品牌、商标,其实大多数都是中国造的,贴上外国牌子就是正宗,商业不都这样吗?图书也是商业,畅销书作家就是一个牌子,你以为市面上的那些畅销书都是他们自己写的?冷美人说:我觉得这只是迎合大众口味,与您说的引导大众又有什么关系?钱主编说:这个问题问得好。迎合只是一方面,引导同样是另一个重要的方面。在迎合的问题上,美女作家作用比较大,在引导方面,严热有着美女作家不可替代的作用。这就好比娱乐明星,女明星能吸引男性,男明星能吸引女性,不男不女能吸引所有男女。冷美人说:严热难道是不男不女?钱主编说:我只是一个比方。严热吸引的绝大多数学习成绩不太好的学生,甚至因为严热令人眩目的成功,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也会被吸引,这就是他广泛的群众底盘,有了这个数量庞大的人群基数底盘,再来谈引导,就显示出它的价值。
    冷美人说:我不太懂这个。钱主编道:我给你一分析,你马上就会懂。改革开放需要什么?需要打破旧观念,接受新观念,对吗?怎么打破旧观念?你看,改革开放一开始,立即、几乎同时出现一本书《丑陋的中国人》,什么意思懂吗?这是政治,文艺就是政治。这就是信号,就是告诉大家,中国人的很多旧观念都是错的,自以为是地不改,就是丑陋的,所以要改革才能与世界文明接轨,不改革就是丑陋。但是,《丑陋的中国人》闹了多年,也就对读书人有影响,还有很多不怎么读书的,对他们影响不大。当然,有些社会底层的人,观念不观念没什么关系,关键是年轻人,他们是未来,如何引导他们?严热就是一个工具。冷美人有点惊讶地说:您是说严热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策划的产物?钱主编说:更合适的说法也许应该这样说,刚开始的策划没有这么明确的目的,操作技巧也不成熟,后来日益明确,所以。他的形象才越来越高大光辉。
    冷美人说:用这样一个形象要引导什么呢?钱主编说:看来你对国内的情况确实不够了解,反对体制反对的是什么?你在国外呆过,国外的政权在谁手里,国内的政权在谁手里?这你懂的,我不多说。严热被用来反对应试教育,应试教育是什么?如果只把它理解为填鸭式死记硬背,那就太简单化了。其实它有所指,政治思想课是填鸭式死记硬背的典型,高考还是要考政治吧?要反对这个。严热退学、成绩差、不及格、不考大学等等,塑造这个形象就是为了反对体制向年轻人灌输的思想,所以要自由,要让学生自己选择,这是未来改革成功的关键,要培养一代新人,这就是毛泽东当年说的,文艺要为政治服务。冷美人说: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毛主席当年说“文艺要为政治服务”,说的是文艺要为“1政治”服务,现在树立类似严热这样的榜样,其实是要让文艺为“2政治”服务?都是为政治服务,只是为不同的政治服务?
    钱主编说:聪明,不愧在国外得了博士。我反对民族主义,我们要讲发达国家、文明国家的普世价值,但是,在严热的问题上,那个号称民族主义旗手的人说的倒是对的。他说,你们80后别以为严热是你们自己喜欢、自己捧出来的,严热其实是60后、50后、40后捧出来让80后、90后喜欢的,这一现象的背后就是政治。所以,世界最著名的《汤姆》杂志才会配合我们把严热评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TOP10人,才会把他当成封面人物,这就是为了中国按照文明模式进行改革的一部分。文艺要为政治服务,在哪里都一样,差别只在技巧。所以,同你说这么多,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只要你愿意配合,下一个榜样就是你,一定超过严热。
    冷美人问:你怎么会想到我?钱主编说:美女作家是一个大卖点,另外,严热不像你,毕竟读书不多,把他捧在高处,谁都累。有些问题严热本人也理解不了,如果不是有人指点,他自己说话不到位。你在国外拿了博士学位,这比严热要硬的多,所有的问题,一点即通。再说,现在大学扩招了,大学生越来越多,很多大学生对严热的喜欢程度比低学历者要弱,大学生是社会精英,要有更好的偶像去引导他们,免得他们被体制化政治教育洗脑。虽然我们现在也把几个曾经的天才少年作家送入了大学,也站在我们一边说话,但她们还是太嫩,不如你外国大学博士的金字招牌。只要你愿意配合,一切包在我身上,你懂吗?冷美人问:愿意配合是什么意思?钱主编暧昧地说:你这么聪明,你懂的。冷美人说:我真的要好好想想。

    故事七

 

    为了避免三俗,我决定,人见人爱的冷美人不去《文学天地》谋职了,也不想成为偶像级别的作家明星了。喜欢三俗的人也没必要因此而失望,现实当中三俗已经很多了,潜规则之类,我编出来的三俗故事,肯定不如现实精彩。如果胡编大发了,例如“四菜一汤”公款消费的标准每人每次不得超过10万元(韩元吗?),包二奶、养小三、寻四妞,最多不能超过秘密五姨太等等,这样的三俗故事编出来大家也不信,还显得我很没水平。所以,为了体现严肃文化战胜三俗文化的非主流观念,冷美人决定不往普世明星精英公共姿色粉子的道路上靠了。
    但是,总要找工作啊?原先的目标改了,新方向究竟在哪里?或者索性离开中国,仍然在国外找一个出路?冷美人比较犹豫。以找对象这件事来说,冷美人不想找外国人,找个洋人老公,总有被收容的感觉。找一个中国人,在国外几率比较低,即便有一些,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想找洋女,还不分年龄,不知道是想显示自己的能力还是显示自己已经成为世界公民。冷美人快30了,她觉得找对象还是找中国人,那当然在中国工作最好,但她在年龄和学历上都高不成低不就,挺麻烦。正在这样翻来覆去权衡思虑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严热的电话,严热想同她聊点重要的事情。
    严热这次约的地方在一个高档社区里的一处别墅。冷寒到达时,严热已经在那里,还有一位很体面的老年男人。他同冷美人打了招呼,然后说:我马上出门,你们聊,不打扰。那个老年男人走后,严热说:这是我朋友的家,借来用一下。现在我成了万人瞩目的对象,很麻烦,到处都有眼睛,在这里安静点,也比较保险。冷美人不明白,聊多大的事,要搞得这么神秘?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别墅的环境很不错,间距比较开阔,还有不错的绿化,高大树木显然是移植过来的。两人在二楼的阳台坐下,讨论了一会饮料,冷寒要了一杯白水。
    严热切入主题说:想不想与我一起合作?冷美人说:为你工作?你雇我?严热说:别说谁雇谁,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为我找个差学生工作,我也知道你去找过钱主编,不是我要雇你,是共同合作。冷美人道:什么意思?说来听听。严热说:最近有不少人骂我,说我以前的文章不是我写的,是有人代写的,搞得我很郁闷,来头好像还挺大,所以想请你合作帮忙。冷寒说:这事我能帮什么忙?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不是你写的就不是你写的,难道还是我写的?严热有点无奈地说:不是这个意思,以前的文章是谁写的,纵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那些蓄意想抹黑我的人永远都不信。说到这里,严热咳嗽了几声。冷美人突然发现,严热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老了很多,不只是留胡子装成熟的问题,而的确是现出了老态。她感到很奇怪。
    严热说:我只有写出更好的文章、更好的小说,才能证明我自己,才能摆脱那些盯住我不放的讨厌的苍蝇。冷寒说:那你就写啊,你不是作家吗?严热停了一会,慢慢地说:最近我参加十项全能比赛的成绩不理想,下降比较快,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原因。前不久受伤骨折,到医院检查,结果说我骨龄快速老化,三十岁的人,骨龄已经有四十多岁,而且还以比常人快10倍的速度老化,也就是说,我现在过一年等于常人过十年。严热目不转睛地盯着冷美人说:我突然就老了!我现在才明白,来的有多快,去的就有多快。冷寒心里一惊,暗自想到:真有这种病?莫非是不结婚玩女人太多的报应?冷美人口里还是安慰道:老了很正常,女人才怕老,男人怕什么?越老越有风度。别人不是说你过去少年装老成吗?现在不用装就真的老成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严热叹道:不用对不起。当初我年轻气盛骂老家伙们,现在我正在飞快地成为老家伙,被人骂也算报应。冷寒心里产生一丝悲凉,对眼前这个老同学萌发了点同情。
    严热突然高亢地说:但我不能服输,我决定从此不在公开场合出现,不让别人发现我突然变老了,我要继续保持我的地位和成就,哪怕用神秘的方式。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写一点真正年轻的东西,你能与我合作我吗?冷美人问:你是要我做你的代笔枪手?严热说:算润笔吧。我同他们商量好了,只要你完成出人意外的东西,待遇不会低。我知道你找了钱主编想找工作,我告诉你,钱主编什么“包在我身上”的承诺都是骗文学女青年的,他讲那些大道理无非是想让他的骗色听上去更靠谱,我还不知道他?冷寒说:我觉得钱主编的历史分析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严热说:得了,不就是改革要改变观念那套鬼话?没一句实话,以为自己是个VIP,其实就是个普通P,花言巧语的一切目的都是骗文学女青年脱裤子。所以,我命令我所有的女朋友一律不准做文学女青年,我不想戴绿帽子,都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呆着。钱主编就算假公济私能给你多少钱?只要你答应与我合作,马上预付给你一本书的全部版税,我一分钱不要,我只要保住我的形象。只要这个形象在,我就还能赚其他的钱,这个形象没了,我的一切就没了。你能帮我吗?
    冷美人说:我的代笔者(她是在说我,呵呵)已经替我决定不去《文学天地》谋职了。严热说:那就太好了,我们两个一起合作,以我的名义,以你的才华,出版的利益全归你,我已经同他们说好了,每年至少一本畅销书,怎么样?冷寒恢复了昔日冷笑话(又错了,对不起,冷校花)冷若冰霜的表情,冷冷地说:我不想写小说。严热说:写杂文也行啊?冷美人说:我不想写杂文。严热接过话头说:写时评也行啊,热点事件出来,随便写几句俏皮话,挖苦嘲讽的方向不要搞错,同样轰动。现在的时评人都TM已经是一个职业了,都成套路了,你那么聪明,很快就能熟悉。昔日冷校花说:我不想写时评。严热说:那你想写什么?没关系,就说我转型了,儿童文学也可以,我要当爸爸了,儿童文学也很好骗钱的,那个谁,那个什么大王,就靠这个骗了很多钱。
    冷寒一字一句地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与你合作。严热愣了:草曹槽操糙艹漕嘈艚cao屮螬槽……我刚才说我的所有女朋友都不能是文学女青年,你是不是想当我女朋友才不愿与我合作?冷美人说:严热,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严热问:啥意思?冷寒说道:你说你已经快速老化了,你是否还记得你在《<文学天地>是个屁精》里说过的话,按你那时的说法,你想想,我这么优秀的人,会同一个“老不死的伟哥崇拜者、精子已经没有任何活力、头发已经掉光、没人性的老东西”谈对象吗?严热急了:艹!草!曹!槽!漕!嘈!艚!螬!槽!操!糙!cao!那篇文章不是我写的!你看我是那种用脏话乱骂人的人吗?
    冷美人说:我走了,不想再见你,今天你说的话,我只当没听见,出门就全被风吹散,我也只当从来没认识过你这么个人。冷美人冷若冰霜地离开不明房主的别墅,在门口遇到一个中年人正好进来。冷寒觉得进来的人有点脸熟,那个中年人看到冷美人也有点楞,冷每人(怎么搞的,又写错,冷没人,还不对,冷媚人,怎么像妃子了?冷美人,对了。PS:电子稿的手稿,应该是这样子滴,这是我的专利!)想起来了,这人是严热的父亲严重。要同他打招呼吗?算了,别多惹事了,打招呼说什么啊?冷寒只是点了点头,离开了别墅。
    严重走进别墅,问严热:又新换了一个?别乱给钱。怎么有点眼熟?严热说:现在哪有心事想那个?告诉他们,不行,赶紧另外再物色吧。严重说:要不我再试试?严热说:你太老了,现在要抓住年轻人,你能写儿童文学吗?你要能写,我当年也用不着去读别人写的少儿读物了。你快想办法啊,怎么办啊,他们是故意要搞死我啊,搞死我,你也一样完了。严重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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