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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特谈当今资本主义体系的主要特征

作者:福斯特   来源:红色文化网  

约翰·B·福斯特谈当今资本主义体系的主要特征


刘宏勋 编写 


《国外理论动态》 2007年第12期
 

     
  美刊《每月评论》2007年第3期发表了乔奥•阿古亚(Joa~o Aguiar)对约翰•B.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所作的访谈。在本次访谈中,福斯特阐明,要理解当代资本主义,必须始终坚持和维护《资本论》的原理。当今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统治是由三个内在相关的现象维持的:日益增强的垄断化不断导致经济停滞,而不断的经济停滞又导致资本主义的金融化,金融化导致垄断资本主义的一个新阶段并引发了新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福斯特还指出了我们时代的五个重要的事实:经济停滞;金融全球化;正在衰落的美国霸权;苏联的消失;一个重新开始了的争夺资源的竞赛。这些导致赤裸裸的帝国主义的复活和美国力图建立全球霸权。最后,福斯特论述了当前世界反帝国主义运动的内在矛盾性。本次访谈的主要内容如下。
  
  问:2007年,正值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卷发表140周年,在您看来,对于理解当代资本主义而言,《资本论》的主要贡献是什么?
  答: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目标是要以最为充分的辩证观点将资本解释为一种社会关系,并在过程中描述资本的运动规律。我认为,他在这一点上大部分是成功的。他亲自说过他的著作最好的部分,是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区分,劳动与劳动力的区分,以及对以利润、利息和地租为特殊表现形式的剩余价值的分析。这些贡献将他的分析与早期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划分开来。然而,我认为剩余价值率(剥削率)这一概念堪称马克思的最高成就。其次,我要强调他的生产不断革命化的观念(需要越来越细致的劳动分工),劳动后备军(或相对过剩人口)的观念,以及资本积聚和集中的观念。我确信,只有从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的后面他提出分析的结论和先入概念的地方出发,也就是从积累(包括后备军和集中,收入和财富的两极分化,资本的积聚和集中)和原始积累的绝对一般规律出发,才能最好地评价马克思对理解当代资本主义的贡献。今天,我也要强调马克思有关代谢断裂(metabolic rift)的概念,这是马克思在《机器和大工业》那一章节的最后一节中首先论述的,它是马克思的生态学批评的基础。
  问:在《资本论》(1867)德文第一版序言中,马克思说过:“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马恩全集》中文第2版第44卷第8页)我们能由此推论出马克思曾认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或多或少将变得形式统一且性质相同,而并没有今天存在的核心与边缘之间的重大两极分化吗?马克思是否认为,英国向资本主义的转变也将完全以同样的经济发展步骤发生在世界其他地方?
  答:应该回忆一下马克思序言中的这一陈述的背景。他当时是在告诉他的德国读者,尽管他的分析是直接以英国这个最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为根据,然而它同样适用于德国。在这里马克思引证了古罗马诗人贺拉斯的讽刺诗集:“只要换一个名字,这正是说的阁下的事情。”马克思当时是主张德国将遵从同英国一样的基本发展过程,因为这反映了资本主义发展的一种“铁的必然性”。
  这段话经常被引述来表明马克思将资本主义看作一种由几个阶段构成的线性发展,而且是一切民族都不可避免地要经历的。然而,马克思本人并不坚持这样一种刻板的解释,而且在其后来的作品中就指出了存在不平坦的和扭曲的发展及替代性的道路。这些替代性的道路中最有名的就是亚细亚生产方式,无论它作为一个概念有什么缺点,事情本身表明马克思是同任何简单的线性模式相背离的。从19世纪60年代晚期开始,马克思逐渐重视爱尔兰和印度对英国的依附关系,特别是对这些国家国内的反抗运动加以学习了解。在生命的最后时期,马克思断定下一次革命将最先发生在当时还是一个半边缘强国的俄国。
  但是,“这正是说的阁下的事情”这一思路显然一直都支配着大部分马克思主义者的思维,直到20世纪50年代为止。到那时,显然,认为所有国家都将沿着原初的资本主义大国的路线而发展的观念是错误的,因为不发达世界在整个工业产出中所占的份额已经由1830年的60%以上持续下降到1950年的约7%。在50年前的1957年,保罗•巴兰写了《增长的政治经济学》,引入了分析帝国主义和发展问题的新的马克思主义方法,开启了激进的依附理论和世界体系理论的传统。巴兰观察到,尽管马克思提出的较不发达国家将遵循较发达国家的道路的理论对于西欧以及欧洲人在北美和澳大利亚的殖民地是成立的,但帝国主义对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进行渗透的方式则产生了一个不同的现实:一种帝国主义体系,其中依附国家的人民和领土处于一种似乎是永恒的依附状态里。巴兰认为,除非同帝国主义制度决裂——或者是日本的国家领导的专制主义的明治维新或者说革命的道路(这种选择现在已经向绝大部分边缘国家关闭了大门),或者是社会主义革命(有各种类型),这些状态有可能持续下去。
  问:马克思对由列宁、卢森堡、布哈林等人所发展的帝国主义理论做出过什么主要理论贡献?
  答:马克思关于生产的积聚和集中的分析导致了资本主义垄断阶段的概念,这对于希法亭、布哈林、列宁、巴兰、斯威齐以及其他许多思想家来说,都是根本性的。列宁把帝国主义定义为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这是尽可能简短的定义,对他那个时代可称为经典帝国主义的体系提供了历史性的特殊规定。马克思的那些分散的有关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著述,包括对工业资本起源背景关系内的世界体系增长的著述,对列宁和卢森堡都产生过影响。后来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例如肯索•莫里(Kenzo Mohri)发表在1979年4月《每月评论》上的文章,苏尼提•库马尔•格斯(Suniti Kumar Ghosh)发表在1984年1月《每月评论》上的文章,特奥多•沙宁(Teodor Shanin)的《晚年马克思与俄国的道路》,认为依附理论和世界体系所作分析中的许多关键因素,在马克思晚年的著述中都有过预示。
  问:今天,我们在各处都看到了一个私有化、破坏公共服务、攻击工人的社会经济政治权利的浪潮。新自由主义是如何与帝国主义相连结的?把这两个概念结合起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答: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家日益将新自由主义看作“资本主义金融化”在意识形态上的对应物(请参看我即将在2007年4月的《每月评论》上发表的关于这个题目的文章,还有我在2006年12月的《每月评论》上发表的文章《垄断金融资本》)(两文分别在本刊2007年第7期和第3期上已翻译发表。——编者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在过去30多年时间里的主要现实是:(1)增长率慢下来(或经济停滞的再度出现);(2)随着跨国的或全球性的公司的不断增加,垄断化增强;(3)资本主义的金融化。这三个现象事实上是内在相关的。垄断化促进了停滞,而金融化则源自停滞(资本不能在生产性经济部门内找到足够的可以带来利润的投资机会,便寻找出路以安置其过量的货币资本)。这已经导致了垄断资本主义的一个新阶段,我称之为垄断金融资本或全球垄断金融资本。它引发了新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这一意识形态反映了这一时期金融的主导作用,反映了全球化最近阶段的独特方面,这些独特方面与世界金融的扩张紧密相联。这个时期也是美国霸权正在衰落的时期。正在衰落的霸权总是日益诉诸军事的和金融的强权,以试图扭转局势并增强它们不断缩小的生产力。在其目标公开地被说成是开创一个“新的美国世纪”的当前的帝国主义阶段,这确实非常明显。但是,潜在的现实则是存在于资本主义核心的停滞和金融化。这不仅仅是全球霸权周期的结果,而且是垄断资本主义本身逻辑的结果。
 
  问:在伊拉克、阿富汗等地区,我们面临着一个由美帝国主义所推进的战争的世界。您,还有保罗•斯威齐、哈里•马格多夫、萨米尔•阿明以及其他的作者,在《每月评论》上已撰文抨击某些左翼分子把帝国主义战争缩小到仅仅是现行美国政府的意志、而不把乔治•W.布什及他的政府机构同帝国主义体系联系起来的若干论证,还抨击了所谓伊拉克战争仅仅是一个人发疯的后果的那种观念。您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正是帝国主义,作为社会、政治和经济体制的帝国主义,是入侵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真正原因?
  答:无论左翼还是右翼,没有任何一位有见识的观察者怀疑,我们正在看到“赤裸裸的帝国主义”的复活。然而有些人还是将之仅仅看作可归于新保守主义和军国主义者的一种政策和一种脱离正轨。常常有这种意见,认为一个阴谋团体已经接管了美国政府机构。这是在自由主义者之中很受欢迎的观点,其最著名的提倡者则是乔治•维达尔。但米歇尔•曼和许多其他的人也持同样的观点。这在批评战争的自由主义者之中已作为主导性观点显露出来了。无论如何,这样一种解释是假设在美国政策中存在一个很急剧的转弯,假设在统治阶级中出现了分裂。但这两种观点都不是事实。一种较适当的解释指向我们时代的五个重要的事实:经济停滞;金融全球化;正在衰落的美国霸权;苏联的消失;重新开始的对资源的争夺。这造成了一个适合于帝国主义复活的强有力的必要性,并引起美国创立一个真正的全球霸权的冲动,以使自己身居一个超国家的国家的地位。这股冲动得到美国统治阶级的广泛支持(包括两党内起支配作用的因素),并在其联盟(最著名的是英国)中得到跨国支持。这注定要失败,但是在这个进程中,它正在世界范围内释放出史无前例的毁灭性的潜能。在我与布莱特•克拉克合著的一篇刊登于《每月评论》上的文章里(该文以在葡萄牙的一次演讲为基础),我们把这称为“野蛮主义帝国”。
  问:在美国的现实情况中,美国的知识分子是如何抵制并迎战帝国主义的?同时,您能给我们描述一下美国的劳工运动,特别是它在反对伊拉克战争的和平运动中所扮演的角色吗?
  答:美国的知识分子大部分都支持美帝国主义。但无论如何,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在某些阶段反对某些帝国主义冒险,并且更为赞许经济帝国主义,而不是公开的军事帝国主义,他们往往对后者持有一定的异议。所以,存在着若干矛盾。进而言之,在这种背景下,存在着出现可观数量的新的激进左翼的潜力。反对帝国主义当然是处于帝国主义体系中心的美国激进分子的居于首位的责任。即使数量很少,这样的反对也是在帝国主义核心地带产生的。
  当今美国劳工运动处于衰落之中,但是它又充满着矛盾,并且在劳工运动内部已经出现了新左派的可能性,预示着新的激进时期的到来。到目前为止,在反对伊拉克战争的运动中,美国劳工一直尚未发挥强大的影响。美国人口的大多数现在是反对战争的,在与民主党有联系的人(可能还有与劳工有联系的人)中反对战争的人更多。但是,这种反对更多的并不是针对帝国主义,而是针对战争努力。不必说,这个领域的希望,就像许多其他领域一样,是出现一种能挑战资本主义本身的、或许与全球正义运动(反全球化运动)结盟的、激进的劳工运动。然而,在美国的地平线上仍然少有这方面的征兆。因此,现阶段的美帝国主义可能要继续下去,直到矛盾更进一步尖锐化和新的反对力量出现为止。再说一遍不为多:这样一种结果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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